清明那天,我出门上班时,带了事先买好的冥币,准备晚上下班后找个地方烧给先人。
我妈却说,人家都是在白天烧哩,晚上烧的话,就不管用了。
我不由笑了。听我妈那意思,好像那些先人的亡魂只在白天来,一到清明的晚上,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为了让我妈安心,我说好吧,那我白天抽个空出去烧掉。
我下了车,到了单位附近,看到离上班时间尚早,决定就在路边、找个角落烧了了事。
我找了颓园一角,冒着清明细细的雨丝,低头开始烧那些冥币。
我沉浸在火光里,刚进入思念祖先的状态,突然,一个过路女人忿忿地道:大白天地烧!——那语气,好像我把鬼大白天地招到街上了。
我斜抬头看了她一眼,赶紧又把头埋下。心中惭愧,好似整个空气里都被我搞的鬼影重重。
同时,我被这女人的一句话惊的惶慌,祖宗也没法想了。心里、手里只急着烧完赶紧离开,同时开始觉察和反思这事情。
我想到早上出门时妈妈的话,我自己原来的想法,以及刚才那个女人的话,不由得笑了。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观念啊。
先撇开我为祖先烧纸钱的做法可取不可取不谈,一会儿再论。单看我、我妈、女路人这三个人的观念是多么有意思!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观念。
我妈认为应在白天烧;我认为白天晚上都可以,无所谓;女路人认为不应该在白天烧,那就是应该在晚上烧。
三个人的观念不同,其结果,要么是顺从了别人的观念,如我顺从了我妈的观念;要么,就可能触犯了他人的观念,如我触犯了女路人的观念。
可见,人与人之间的观念,不可能完全相同,且难免会产生冲突。
这样一件小事,便见出观念的不同与重要性。人们就是用观念指导着自己的生活,做出相应的行为,同时带来相应的情绪感受。
关于给祖先亡人烧纸钱、祭祀这种行为,也是来自于自己的观念。心里认为这样一个举动,便是告慰祖先亡灵了。
但真相是什么,人却并未能真正得知。亡灵并不曾告诉他的后代,我们要不要祭祀他们、如何祭祀他们?后人的举动,纯属根据自己的观念,自我安慰而已。
而且,就算是缅怀、祭祀祖先,也有多种方式,不一定非要用烧纸钱这种方式。
所以,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当事人观念的外在表现形式。人一生中所有的言行举动都是如此。
但一个社会中的人,不大可能没有任何观念。不大可能完全空白、或透明地反应着这个世界。
观念应该也是必要的,如果没有观念,人将无法对任何事情做出反应,那也无法生活、工作。
人在文明、教养、社会中学习、经历、成长,每个人都会形成自己的观念,俗称“三观”——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观念于人是非常重要的,基本上,它就是人的思想。
人有思想、会思想,是宇宙的恩赐;关键是,观念有没有对错之分?或者说,怎样的观念,才是更科学、更合适、更正确、或更接近真理实相的呢?
我认为,观念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当事人自认为的对错。
从当事人的角度,他的观念一定是正确的,这来自于他的经验与所学。
但个人的观念,大都是有限而片面的,因此并不是宇宙真理。指导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要自己开心、乐意、感觉好。但要用它去要求别人、要求世界,难免会带来冲突与不和谐。
所有的事件,在本质上来说是中性的,它既不好,也不坏。看出好坏、尤其是看出不好的,只是个人的片面认识。
所以,我觉得,应该尽量调整自己的观念到中性、透明、空白,允许一切发生从自己这里通过、流经,而不起内心反应。也就是可以容纳、允许自己及他人的所有行为、发生与观念。让自己内在空掉、虚掉、像一个无形的透明人。
我们大概很难做到这样透明、可以让一切发生从自己这里穿过。但我们可以尽量朝这个方向努力。否则可以说,我们并没有在真正活着,而是很多观念在活,在做我们人生的主人。
我们也不要害怕自己有负面观念或限制性观念。只要我们能觉察到它,清醒地看着它,我们便与那观念有了距离,那观念便有所松动,不会紧紧地束缚我们、让我们难受了。转化了限制性观念,我们的心灵与人生才得真正的自由。
这位路人的话,也让我反思,我缅怀祖先的方式是不是不大合适?
其实,我内心真正觉得:祖先根本不需要我们为他们烧的那片纸!祖先甚至也不需要我们去祭祀他们。如果真有一个永恒的家园——天堂,祖先们一定在天堂里含着笑,无条件地祝福着他的后代子孙。
即使要在一些特定节日或纪念日缅怀祭祀祖先,也可以通过献花、植树、写信、对话、鞠躬、捐献、做公益善事等健康文明的方式进行。行为只是表达情感与心意的方式,有很多美好的方式同样可以表达。
从移风易俗、减少环境污染的角度来说,烧纸这样的活动还是不做为好。我决定今后不再有这样的行为。
让限制性观念越来越少,头脑空白而透明,允许一切的发生,在内心里,在行为上,做一个自由而文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