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常在夜中梦见外祖母,有时候是笑醒来的,有时候是哭醒来的。而对于祖母反而是无梦可言的。
儿时,逢年过节总要跟随父亲去祭祀两座坟,看着父亲的沉重并不知道为何,只当本该如此吧,记事后才知道那便是祖父与祖母最后的归宿。所以祖母在我心中的印象无非是父亲的描述和生硬的坟堆。
这许多年的祭拜,或许在我心中是有祖母的这份情感的,可是我只记住了外祖母的疼爱;或许于心中是有祖母模糊的容颜,可是只记住了外祖母的笑颜。
庆幸的是外祖母把祖母的那份遗失爱也给予了我。
二
我出生时,外祖母却已经老了。
笑容间起伏时已有皱纹,头发已稀少而鬓白了。
那时母亲要忙于劳作,而外祖母又是极疼爱我的,所以小时候在外祖母家住的时日挺多。只要外祖母一来我们家我总是嚷着要去的,仿佛那是候去外祖母家是最快乐的事情了,就是于我现在的记忆里也是快乐的。
三
放牛砍柴,跟在外祖母身后,同她说说话,亦或玩自己的。
核桃熟了,站在树下,看她从树叶中摘取。
年关杀猪了,跟她一块烧水,看大人们忙碌,最后饱餐一顿。
外祖母家旁是有一株碗粗的枇杷树的,每一年都会结满满一树的果子,似乎知道我们是嘴馋的。春天一到,花开了,我就拉着外祖母说果子快熟了,外祖母笑着说不着急,夏天一到就熟了。
我总缠在她身后问:“夏天什么时间到?”
她说:“稻子满穗,萤火虫纷飞。”
我总盼着,在梦里不知已熟了多少回时,果子也就真的在念念不忘间熟了。
最开始是我站在树下,东指指,西指指,外祖母从树上摘下来给我。后来会爬树了,便自己摘了,一树果子好像没有怎么摘,就稀稀拉拉了。到后来开始上学了,一到琵琶成熟的时节,总是惦念着不肯安心上课的,闷闷不乐着回家,看见外祖母带来的果子,立刻也就喜笑颜开了。
这份快乐如同树苗生长了好多年,正当枝繁叶茂时却突然死了。外祖母搬家了,树似乎受不了冷清,因虫蚀而枯死了。
四
善良的外祖母是勤劳的,因为身为中医的外祖父常外出看病,或收集药材,是不多大干农活的,以至于屋里屋外都要外祖母一个人操持。
外祖母那是也喝酒的,只是没有外祖父那样厉害,烧得一手好菜的外祖母弄好一卓菜,便同外祖父喝上一杯,说说话,这时一贯不大言语的外祖父也不吝啬他的话语的。
脾气倔强的外祖父时常因为舅舅们的琐事而生气吵闹的,外祖母常劝说,可是不会生外祖父的气的,她知道丈夫与儿子们的矛盾和隔阂是她所解决不了的。平平静静才是生活的常态,所以外祖母总是心胸开阔,常笑的,生气和落泪是极少见的。
外祖父去世后,她一个人独居,到现在身体除了偶有小疾,还是很健康的,相信与她的心胸开阔是有很大关系的。
中医越来越不景气了,外祖母家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艰辛了,舅舅们都要成家立业了,外祖父只能让他们在村里安家过日子,其它的就无能为力了。幺舅那时年靑不甘心这样的生活与宿命,出去闯荡了几年,可没有成果回来了。那年开春还好好的,不久,不知到他为什么失望到自杀的地步了。那一次外祖母是及其伤心的,她悔恨自己怎么没有觉察到幺舅的举动,可是谁又预料到他会在那个夜晚丢下诸多亲人,决绝离去。
她有一次跟我说,她在幺舅坟地旁地里劳作时,时不时的好像听叫幺舅在叫她,无非是她至今任耿耿于怀幺舅的死,于心里时常惦记罢了。
外祖父去世的那年,她也近七旬了。
之后二舅常年在外挣钱,家里经常是她一个人的。
外祖父去世时的冬天,我和哥哥经常去陪伴她的,以免她过于孤独,凄怆恍然。
大概是头七刚过,雪下了一整天,旁晚时积雪已有数十公分,母亲便叫我和哥哥去陪她。敲门时她正在火旁打瞌睡,看见我们,疲惫的眼神中才有了几分活力。她像往年一样找出柜子中珍藏的吃食,便开始动手做饭了。不想她太劳累,我跟哥哥就自己动手,让她休息。可是她闲不下来,还是在一旁帮忙。
就在杀鱼时,在外打工的二舅赶回来了,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容。饭菜做好后,她取出了多日没用的酒杯,说高兴喝上一杯,可惜那是候外祖父已不能同她共饮了。
那年风雪夜中的温暖,我是无法忘却的!
五
没有读书前,常在外祖母家的。
小学时,放假也是经常去的。
再后来,去的时日就开始少了起来。
现在一年中更是难得去一次两次的,而她走向死亡的步伐更快了。念及她于我的疼爱和而今的日子,是愿多去看望她的,只是人长大了,事情就繁杂了,我改变不了什么。而今回家的每一次探望, 我都异常珍惜,因为说不定那一次的见面就成了诀别。再见她就是黑色的棺椁了。
庆幸的是他而今身体并无大漾,只是偶有小疾。
现在每一次回家我都会去看她,不管带不带东西,说多少话,待多久。因为我怕来不及珍惜,就今生无缘了。 小时候,每一次离别她都要给我点用的穿的,而我每次总执拗不过她。而今,他总是远远送出门外,千叮咛万嘱咐的,恋恋不舍的看着我离开,迟迟不肯回去。看着她年老如此,情深如此,我又何尝肯离开,只得把别离的悲伤向我肩头多扛些,我不愿她多受一点别离的罪,只得快快离开。可是那一次她不是在原地怅然良久,再也看不见我了,才默然离去。
六
只是外祖母于我的疼爱,恩情,温暖,何止这些,我的文字又怎能轻易道尽。就如此言语我的心已怯弱得酸涩难忆,其它的又怎么叙写了!
或许我所怀念的祖母也罢,疼惜的外祖母也罢,在我心中,都只是那一个极疼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