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山恭一的《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作为日本纯爱文学的代表作,早已赚足了人们的泪水。全书最后亚纪的骨灰和落樱一齐飞舞的那一幕,就算时隔数年,也一定会有读者记得——没错,这不仅是一本畅销书,也是一本长销书。用译者林少华先生的话说,它“在爱被污染的今天提供了未被污染的爱,在没有古典式罗曼史的时代拾回了古典式罗曼史。这种了无杂质的、纯粹的爱情是对人们情感生活中的缺憾的补偿,是对被粗糙的现实磨损了的爱情神经的修复,是对人们渴慕爱的干渴心灵的爱抚与浇灌”。这种对纯洁爱情的追求,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不会消失。
近些天有幸入手了这本书的日文文库本,闲暇时候读上一读,仿佛找回了当初那种足以让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感动。读着读着发现了一个词,“ぼんやり”,由于经常被各种副词弄得头昏脑涨,所以稍稍留心了一下。但没过多久,这个词又出现了,而且在短短的第一章第一节里就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是开头第一段:
しばらく布団のなかでぼんやりしていると、母がやって来て、「そろそろ起きなさい」と言った。
第二次是第二段朔太郎在车中向窗外眺望时:
ぼくは車の窓から、通りすぎていく景色をぼんやり眺めていた。
第三次是到达澳大利亚后:
夕食のあと、自分の部屋のベッドに寝ころび、天井を見上げてぼんやりしていた。
那么“ぼんやり”是什么意思呢?按语法书上的说法,它是“放心状態を表すグループ”,即表示恍惚状态的副词,有“发呆、马虎、模糊“之意。查完后我又匆匆跑去图书馆把林先生的译本借了回来,先生是这样翻译的:
正在被窝里愣愣发呆,母亲进来催道:“该起来了!”
我透过车窗,怅怅打量外面掠过的景致。
吃罢晚饭,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林先生的译文很生动,但中文译文越是生动,越让我感到疑惑。为什么片山恭一会让这一个词在短时间内多次出现?这样怕是有重复之嫌吧。况且日语的语汇也不可谓不丰富,就不能使用其他有类似意义的词么?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就有“ほうしん”和“きょとんと”两个词可以表达这种恍惚的状态。
看来“ぼんやり”和它们之间应该有些区别,为了了解其中的不同,我特地去知乎请教了岩井桑。根据她的说法,“ほうしん”偏重精神和思维都被夺去的一种入迷和混乱感,以及对意外的茫然;“きょとんと”则较喜感,有被“囧住”的感觉;而我们的主人公“ぼんやり”是最通用、最常见的发呆状态,就像你看到一个人靠着窗户出神发呆的那样子。
按照我的理解,一个太沉重,一个则太轻松,所以还是通用的“中庸”者最为合适罢。《世界の中心で、爱をさけぶ》这部作品,从行文风格来说,是典型的轻小说式风格,阅读起来极其轻松,即使对于中国读者也并不困难。况且这本来就是一本写给年轻人的书,没有必要在副词上搞得那么复杂。
没错,作者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重复不重复的问题,他只需要最生动地将情感表现出来就好。刚失去亚纪的时候,朔太郎和所有爱着她的人可能会大哭,会发疯,会做各种不理智的事情,但是亚纪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应经改变不了了,他又能怎么样?
所以“ぼんやり”这个副词的反复出现,可以说是暗示了一种情感,这种情感很轻、很淡,但它却是真正的爱。即使故人不再,生活也会一直延续下去,与其每日都轰轰烈烈的纪念,不如时不时的地一下呆,想到一张熟悉的脸,然后心痛一下。
它最普通,也最真实。
其实不仅是第一章第一节,“ぼんやり”在后文里也经常出现:
こんな寂しいところに連れてこられ、焼かれて灰になろうとしているアキのことをぼんやりと思った。
ぼんやりしていた彼女は驚いたように振り向き、「ええ、そう」とぎくしゃくした相槌を打った。
……
我很庆幸,自己能发现“ぼんやり”,从而更好地体会《世界の中心で、爱をさけぶ》这本书中的情感。之所以它会作为纯爱的代表作而广受赞誉,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淡淡的基调,如同一股清风一般,涤荡了人们的心灵,然后不留痕迹的奔向远方。
希望我们每个人从这本书中得到的东西,也是一种时不时让你“ぼんやり”一下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