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十一月十八日,文昌左丞姚璹奏请令宰相撰写《时政记》,每个月送到史馆;太后听从。《时政记》自此开始。
华杉曰:
胡三省注解说,姚璹认为帝王的整训,不可缺于记述,史官离得远,无法记录,所以,所有军国政要,由宰相一人撰录,称为《时政记》。
这样,皇帝的言行,就在《起居注》之外,又增加了一个《时政记》。中国人是一个注重历史记录的民族,没有记录,就没有历史,就没有文明。因为正是记录下来的故事,锻造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文明。我们今天的企业经营也是一样,要把记录作为头等大事,一切都要有记录,才能凝聚团队,传承智慧和文化。华为创始人任正非说:“没有记录的公司,迟早要垮掉。”没有记录的人,迟早也要垮掉。那些积累记录的人,才有进步的基础和度量工具,有反观自己细观自己的一面镜子。每一个决策,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每一个环节,都有巨大的意义,都要记录。否则,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稀里糊涂。
还有一个哲学问题,我们每个人拥有的到底是什么?是记忆而已!如果一个百万富翁和一个乞丐在一起,他们同时失忆了,他们就都失去了一切,没有任何区别。所以,记录就是保存记忆,记忆就是生命,记忆就是财富,记忆就是智慧。
清代龚自珍还有一句话:“欲知大道,必先为史。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什么是国家,国家就是她的历史;什么是家族,家族就是她的历史;企业也是一样,企业也是她的历史。所以,笔者酷爱阅读世界各国之史,也重视记录整理家族和公司的历史,《中庸》还有一句话:“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继承先辈的遗志,记述祖先的事迹,就是孝道。
4、
十二月十二日,贬封皇孙李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李成义为衡阳王,楚王李隆基为临淄王,卫王李隆范为巴陵王,赵王李隆业为彭城王,都是睿宗李旦的儿子。
5、
春,一月十日,任命夏官侍郎娄师德为同平章事。娄师德宽厚清慎,谁冒犯他,他都不计校。与李昭德一起入朝,娄师德体形肥胖,行动迟缓,李昭德等了半天,他都跟不上,李昭德怒骂道:“庄稼佬!”娄师德慢慢笑着说:“我不是庄稼佬,还有谁是!”他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将要出发,娄师德对他说:“我位居宰相,你又做州牧,荣宠过盛,别人都嫉妒,你怎么免祸?”弟弟长跪说:“自今往后,就算是有人朝我脸上吐口水,我也是自己把他擦掉而已,一定不让哥哥担心。”娄师德不悦说:“这正是让我担心的!别人唾你的脸,是对你忿怒;你把口水擦掉,就是忤逆他的意思,加重他的忿怒。被人唾脸,不要擦拭,口水自己会干,你就笑着承受。”
华杉曰:
娄师德留下“唾面自干”的成语,和韩信受胯下之辱,一起成为中国历史“忍辱负重”的两个典故。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个西部电影,一群牛仔在酒吧喝酒,有人进来挑衅,点烟的时候,将火柴在一个牛仔帽子上擦燃。受辱的牛仔要发作,同伴拉住他,没有打起来。挑衅的人出来对同伴说:“他们今晚要抢银行。”
人能忍受一些市井之辱,因为他不是市井之人,有更重要的使命。
6、
一月二十四日,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被控私下谒见皇嗣子李旦,被腰斩于街市。从此,公卿以下都不得见皇嗣。又有人告发皇嗣秘密有异谋,太后命来俊臣调查他的左右,左右不胜楚毒,都准备自诬招认。太常工人、京兆人安金藏对着来俊臣大喊说:“您既然不相信我的话,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刻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脏流出,流血满地。太后听闻,下令用软轿将他抬入宫中,让医生抢救,把五脏塞回去,用桑皮线缝合,再敷上药,过了一夜,安金藏苏醒。太后亲临探视,叹息说:“我自己的儿子,却不能了解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既刻命来俊臣停止调查。睿宗由次得以免祸。
华杉曰:
徐有功用一句话高级的马屁话,安金藏以极端的自残方式,得以免祸。因为这种情况下,任何摆证据,讲道理,都没有用,只有“攻心术”,攻太后的心。安金藏的行为,看似极端;但是,不出这非常之举,结果也是家破人亡,所以他只能以死明志,以图一搏。他以非凡的勇气,侥幸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