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黑天鹅飞来,我们说,这是小概率事件。而当一头灰犀牛迅猛冲过来,我们就说,这是大概率危机。
无论是黑天鹅还是灰犀牛,他们都是概率性危机事件,区别只在小与大。
这是一个对不确定性世界的研究结论。世界并不是以绝对时间和绝对空间存在,而是以概率形式存在,是一种发展倾向。
这有点像《道德经》里面所说,“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之所以有这种感受,来自201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理查德·赛勒的一本书,名字叫《赢者的诅咒》。
塞勒是行为经济学的巨擘,他突破了传统经济学关于人天生理性的假设。
他认为,真实世界里,人们很多时候所做出的决定并非出于理性,而是受到情绪、判断、思维和偏好等因素的影响。
所以,他提倡的是一种温和的专制主义。也就是说,我们对世界并不是完全的掌控和精密科学的决策。很多时候,我们恰恰是基于一种有限理性而决策和行动。
赢,是大家最期待看到的结果。我们追求赢,不怕输。这创造了很多商业传奇。
盛极一时的摩托罗拉和诺基亚,都曾是世界上最耀眼的明星企业和商业帝国。它们当时的技术创新和骄人经营震撼了整个世界。
但是,随着乔布斯苹果手机的问世和触屏时代移动场景的到来,浪潮之下,摩托罗拉公司首先被微软收购,不久,又被转手给中国联想。一家名满天下的大公司,就这样彻底沦落。可以说,这是从赢者到输者之路。
诺基亚是另一个悲情故事。它从功能手机的全球之冠,一夜之间跌落谷底,最终淡出视野。最近它又开始做安卓系统的智能手机,但属于它的时代已彻底过去了。
乍一看,因为时移势易,它们死于时代向前的路上。但真正的毁灭者恰恰是它们自己。
新的场景和技术革命,导致整个商业环境和潮流变革。从赢家到输家是巨大的转折,也是飞速的滑落。在技术革命的今天,巨变往往瞬间到来。
那些成功的企业,在发展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经验,也形成了独特商业模式。他们的核心竞争优势,往往也是持续创新发展的阻力。
这就是赢者身上的自我否定。他们相信自己的路径正确,一旦陷入自我确信和认识偏狭,即使外部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也无动于衷。这反过来会强化路径依赖。这种赢者的路径依赖,最终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日本的柯达公司曾占据全世界1/3的胶卷市场,一时之雄。柯达也率先研发出来数码照相机。但是因为它的成功是胶卷市场,并坚信胶卷市场才未来的行业趋势。当数码相机到来的时候,柯达公司已经尾大不掉而被迫宣布破产。
对自身核心竞争力的强化,使它无法主动放弃和顺势转变,最终为商业大败局提供了一个令人唏嘘的案例。
有时候,为捍卫成功和赢而采取的措施,往往会化为成功本身最大的敌人。
英特尔公司却提供了另一种商业样本:自我革新,主动放弃,在赢者逻辑里杀出一条别开生面的道路。
安迪格鲁夫说,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这是他的经典论断。在英特尔公司存储器业务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在认真考察日本索尼公司返回美国后,断然放弃英特尔公司最引以为豪的存储业务,转而专注芯片制造。
这种自我革新使英特尔从原有核心业务里面生长出了另外一种竞争力。正是芯片业务的全力出击,成就了英特尔公司今天的商业伟业。
安迪格鲁夫说,我之所以放弃原来的存储业务转而生产移动芯片,并不是因为原来的业务不挣钱,而是我要“结束一场属于昨天的战争”。
自我结束,自行了断。在看清未来趋势后,果断放弃原有逻辑,在边缘处生长出一种革命性的力量,以适应新场景与趋势。看似是一种抛弃,却是更大的获得。
坚守过往的成功之道,忽视趋势,无视全局,一旦陷入自我执着之中,原有的成功就转变成新增长的重负。
一个企业拥强大的核心能力,这是让人心生敬畏的福音。每个人在选择生存路径时应切记的是:任何一条康庄大道,也有可能是一条不归路。这,是赢者的诅咒。
失败是一个大概率事件,是整个商业世界或现实生活中的常态。整个世界是以失败为底色的。但我们容易忽视那头倒下的灰犀牛,而会记住天空偶然飞来那只黑天鹅。
中国书法艺术里有一句话,叫留白天地宽,还有一句叫“白处是字,黑处也是字”。
同样的字,同样一张纸,如果我们以白纸为背景,那就凸显字的黑色;但如果把黑色的字作背景,看到的完全不同的图景。所以,要留有余地,在边缘处释放一定空间,而那往往是另一种生机。
如果把失败作为底色,成功就是从失败里面逃逸出来的一片惊奇,是从黑暗里面射出的一线光亮。
有一部电影,名字叫《胜利大逃亡》。这是一个满含深意的寓言。因为,胜利正是失败中的逃亡。
往往,倒下的都是灰犀牛,而飞起来的却是黑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