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乡村爱情”

我的少年时代,在一间乡村中学度过。整座中学就像一艘被铁链锁住的舰船。空荡的操场,活像那摇晃着的甲板。而绿树掩映着的教学楼,则似一只只巨大的鸟巢。有人刚从这里飞出去,又有人迫不及待地在此迫降。

五点一刻,铃声骤响。沉醉于梦乡的新生,刚穿过时光隧道,半睁着眼,在地平线上摸找。而操场上的一角,黑压压的已站好一片,像一群乖乖的麻雀,倾听着台上的校长伸长了舌头开始演讲。演讲终究要结束,开始做操、跑步。上中学的第一个早晨,就这样度过。等到进了教室,看着墙壁上贴着的课程表,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凑,才发觉爬上来的四层楼,原来比实际上的还要高。

于是,既紧张又压抑的中学生活,像车轮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开始了。每天都刷着差不多的题,每天都背着差不多的文章和单词。而作为甲班的我们,除了正副校长的两个儿子,六十几号人都是各个小学顶呱呱的尖子凭本事考进来的。随便一场数学单元测验,考100分的就有二十几个。不到半个学期,我就感觉压力山大。为了保证始终在前三名,我开始打起了课外休息时间的主意。由于记忆力自小就欠佳,利用课外时间到河边一边散步一边背诵,自我感觉是个好主意。正所谓老天自有安排,却殊不知就此开启了一段少年时代的“乡村爱情”。

准确点说,其实故事是从第二个学期开始的。那时候我已经在河边背诵了半个多学期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一面临河,三面环树,可谓是别有洞天。正当我弯着身子穿过树枝探出脑袋的时候,我发现另一侧也有一颗脑袋探了进来。同时她也看见了我,我似乎认识她,她也似乎认识我。她是乙班的,是表妹的同桌兼同寝室上下铺的好友。她和表妹是死党,经常出双入对的。她也应该知道我是谁,始终保持前三名的人,要让人不认识都有点难。何况当着她的面,我和表妹接触过多次。

其实我们双方都只是知道对方,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遗憾的是,直到最后相互间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最后双方的目光都移到了对方手中的书本。我们相视一笑,各自转过身面相河流坐了下来。双方都十分默契,都知道对方是来背书的。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从此,这片仅有三十来平米的空间,成了我们共有的秘密小天地。就连表妹到现在也不知道有这么一片小天地的存在。很显然,她也没有告诉我表妹,都防着表妹过来搅局捣乱。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只要没下雨,我们就都会在差不多时间到那里去。这差不多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钟。我们像在遵守某种约定,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击掌发誓,但始终坚定不移。我们从不打扰对方,直到有一天,有个“第三者”闯了进来,还十分没有眼力见的坐了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人就突然大声的朗诵起来,把“第三者”着实吓了一跳,只好起身灰溜溜的逃走了,并且再也没有进来。

也许是因为这种如有神助一般的默契,内心深处的情愫像春天土壤里的种子,无论有多么大的重压,它也要顶开压力,生根发芽。于是,我偶尔会偷偷的扭过头去,欣赏她绝美的侧影。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五米,这个距离恰好不远也不近。她身材高挑,应该和我差不多高,那时候我都有一米六五了。几缕青丝遮住了半张脸,但依然遮不住那份像明月一样的姣美。她的眼睫毛比一般人的都更长,高挺的琼鼻也要比一般人的更高。她很美,整体看来似乎又和南方姑娘的娇小有所不一样。至于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知道我在看她,至少有两次,我真真切切的看见她的脸升起了像花朵一样的红晕。是的,她害羞了!但也仅此而已,我们依然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只有眼前的河水缓缓地流过,静悄悄的,连树上的鸟们都闭上了嘴,仿佛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我们的梦境。河水像时间流淌,永不停歇,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更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是我们见证了河水曾经流过,还是河水见证了我们的故事像梦幻般存在。

转眼初三就要毕业了,我们始终依然如故,坚持不懈地到那个小天地背书。但凡事总有梦醒的时候。由于家庭条件不太好,父亲希望我能报考中专师范类学校,不要继续读高中,否则家里压力很大,难以承受。于是,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而她继续就读高中,听表妹说,她考上了北京某个重点大学。这么一段长达两年半的“乡村爱情”,事实上还没有开始,但已经结束。无尽的遗憾,像无数次从眼前流过的河流,河水滚滚向前,从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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