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深,伺机而动。思忖他应睡熟,潜进房来。
月光照得树影斑驳,人影晃动,白亮得诡异。
立定床前,仑子松怒目圆瞪,双手握刀,猛劲戳了好几下,老僧哼哼两下没了声音。
仑子松定定神,伸手欲探和尚鼻息,哪料却被一把抓住手腕,吓得他魂飞胆破,当下浑身筛粒。
感觉一温润之物塞入手心,和尚的手便耷拉了。
屋子一片漆黑寂静。
仑子松恢复知觉拔腿就跑,冲出门外,直跑得精疲力尽,捣不上气。
瘫软在地,此时才感到手中异物,刚刚紧握拳头,隔得手麻,摊开手掌一看:一个奇怪形状的木楔子。
“这……是什么?”仑子松有些发傻。
月魅儿辗转回到邺城,进“子衿坊”已然是半年后的黎明,纵是声色犬马了一个晚上,一众姐妹还是炸开了锅,都争相出来看她和那娃娃。
月魅儿抱紧黛儿,不许旁人触碰。问到男女名字,道:
“小子,小岱。”
众姐妹哄道:“白瞎了这模样!”寒暄许久,娃娃被众人围得不耐烦得哭闹起来,月魅儿亲自抱着回了深闺。
置于床榻,娃娃坐着竟笑了起来,软软的小手扬起,在空中胡乱地抓,月魅儿抬头一看,原来窗外骄阳正艳,一泻阳光直剌剌地照进了床围,这孩子像是在抓那束光。月魅儿笑了笑,又皱皱眉,“训诫”道:
“黛儿啊黛儿!阳光白得刺眼,但照在女儿身上却黑了;夜晚黑得漆悠,蒙在女儿身上倒白了。这世上男子最能颠倒黑白。咱们,做个男子吧。”
念叨着,附身圈住她,默了会,直起身子笑道:“你可是哗哗了?!”
生活就像祭奠希望。
再说那仑子松,步伐沉重得进到晌午才终于挪回破庙,正魂不守舍,一句“叔叔!”又惊得他战栗,待回过神来,却见越农立在院中。
仑子松怒道:“怎得起这么早?”
“嗯……”越农被呵斥得发呆,软糯得支吾道,“我饿。”
仑子松这才想起,自昨天早上那和尚来,越农就被嘱咐藏于屋内,不得做声,已然一日半没有吃饭。
“来。”说罢,抱起他,找到行囊,打开一看,哪还有粮?叹口气走进厨房,胡乱翻找起来。
翻找一圈,果然空空如也。
抓耳挠腮之际,突然想到菩萨像前有个功德箱,立马奔了过去。
那功德箱很是陈旧,倒是干净。
仑子松走上前,给菩萨磕了几个响头,边念叨:“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菩萨,救救小老儿和娃娃的性命吧!”
礼毕后,他将功德箱抱起来,还挺重,摇了摇,里面“哗啦哗啦”的,看来有些钱两。他高高举起,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咣!”越农赶紧堵住耳朵。
掉了点漆……抱起来摔在柱子上。
“咣!”越农吓得一眯眼。
掉了点渣……拿起烛台敲。
“哐!哐!哐!”
陷了几个小窝……
仑子松和越农都有些泄气,蹲坐在殿门口,盯着被蹂躏的功德箱两眼发直,很像两只癞皮狗。
仑子松盯着箱子上的家徽赞叹:
“郭氏功德深厚啊!”
越农看着屋檐外旺盛的落叶软糯地问:
“没有钥匙吗?”
“直接烧了得了!”仑子松决定,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起身开始挑拣干枯的落叶。
跟火折子一起带出来的还有那块木楔子,越农捡起来,看着它,盯了一会,又看看功德箱,箱底有个窟窿。
他拿起它塞进去……
“咔嗒!”箱底应声打开。
仑子松回头看他,再看它。
地上散落了一些铜钱和碎银子,竟然还有两张银票。
仑子松将钱两拾掇,发现一根竹签,上云:
馈尔钱两,焚归菩提。
仑子松心头一窒,看那木楔子,终是双手蒙面,跪于箱前,失声痛苦。
世人杀吾千千遍,佛道世人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