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固执,但老邓说了那么些,他也就听了个三五成。人嘛,当局者迷是常态,做了这几年校长,梗着脖子也是不能全认了自己的错的,到最后只觉着老邓有一句话在理——“再说了,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让着点女同志行吗?”
对,是得有点胸襟。他端起热茶一饮而尽,神清气爽,起身对老邓说:“难怪你跟嫂子那么好,老邓你不简单哪!”
“为了我们校长同志的终身大事,我愿意倾囊相授。要不,回头请李娟同志上我家坐坐?我们两口子好好给你敲敲边鼓。”老邓笑道挥挥手,“快回去吧,今日事今日毕,不然一隔夜,小事都得变成大事。”
陆天明心说虽然谈不上负荆请罪,但既然要表现出自己的胸怀气度,就不好空手折返。下午四五点钟北京城的花店大多都收了买卖,他扑了几个空,总算在阜成门那边医院外头找到一家还开门的,挑了半天,然后一只手抱着花上了公交。
李娟嘴里说翻过这篇儿了,心里还是堵着,把陆天明撂下的半本账理完,转头叮嘱小张:“下了班去帮我订张去南京的票,有日子没去南方订货了,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家专门做外贸代加工的厂,我正好去学习学习。”然后给季红打了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只说咱们娘儿俩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正好今天聚一聚。
等到陆天明紧赶慢赶奔回来,自然是扑了个空。小张瞧他模样,也忍不住要念叨两句:“您怎么又舍得回来了?真当我们娟姐那么好追的?您一不高兴拍拍屁股跑了,还指着谁眼巴巴原地不动等您回心转意是怎么着?”陆天明从来是教学生如何如何,忽然被个小姑娘一番数落,颇有些下不来台。旁边铺子闲得过来看热闹,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小张:“他不是你们家会计啊?”
全乱了套不是?
母女二人坐在窗边小座。季红长于察颜观色,但母亲的性格她是知道的,会说的早晚会说,不会说的,问也无益。
“所以人家都说闺女贴心,你看那两个臭小子谁愿意陪我?”李娟叫了酒,两个人都算善饮又能节制的,一个人倒了小半杯慢慢啜。
“那当然,您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随叫随到。”
母女碰了杯,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全是工作的话题,从经营管理到市场预测,从行业动态到竞争对手,季红没想到,看起来金盆洗手的母亲,竟然一直还这么关注和了解公司的情况。她虽然猜到母亲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来,但做一块勤力的海绵有何不可?
这样确实可以疏解情绪,李娟讲得尽兴,一瓶伏特加下去一半,窗子外头灯也亮起来。她看看表,说了句“对不起”。季红坐过来抱住她,“妈,谢谢你。”
她一边上楼一边在包里摸钥匙,猛一抬头,陆天明抱着那捧已经蔫了吧唧的花杵在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