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从门口路过,喇叭里喊着,全场清仓,打折销售,我看中了抱枕,想着便宜,不如买几个回去,可是刚从超市出来,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再看看排着长队的人,心里打了退堂鼓。
还是先把东西送回去再来吧,一时半会不会没了的,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便拎着东西回去了,忙碌一阵,再看天,已经黑了,索性,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下班,再次从那家店门口过,停了下来,进去,原本拥挤在一起数量众多的抱枕,一个也没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架子。
我有些失落,也有些自责,如果当初早一点,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情形了,你想要的,再也没有了。
这样的错过,已经太多了吧!
“喏,这个送你。”一对小泥人出现在我面前,胖嘟嘟的,十分可爱,看着都想上去捏两下他们的小脸颊,小泥人背后是陈音笑得灿烂的脸。
“这,是什么?”我有些好奇,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娃娃。
“无锡泥人,阿福,可爱吧。”陈音笑嘻嘻看着我,眨巴的眼睛透着股灵气,总是让我不自觉的被她吸引。
“送我的?”
“对啊,做了这么久的同桌,而且马上要高考了,就当做毕业礼物了。”陈音歪着脑袋看我,让我的心莫名跳得快了许多。
“那,谢谢了。”我把那对小泥人收进课桌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要准备一件礼物送给她,不能光拿不送,那就太抠门了。
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骑车回家,因为顺路,而且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等一会。”陈音突然把车停了下来,我也急忙刹车。
“怎么了?”我看着往路边店里伸头看的陈音,问道。
“我们进去看看吧,想买个东西。”陈音神情有些扭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行啊,那就进去看看吧。”我把车停下来,锁好,和她一起走了进去。
她在卖唇膏的柜台前看了好一会,挑了好半天的颜色,最后终于看中了一个颜色,拿着试用品往嘴唇上小心抹了抹。
“好看吗?”
还真别说,抹上唇膏,立马漂亮许多,原本她剪的短发,像个假小子,现在,看着竟有些柔美,一时看得有些傻,“要是再留个披肩长发,就更好了。”
“你是说我丑喽?”陈音瞪大了眼,噘着嘴,一副生气模样。
“没,没。”我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转过头对柜员说道:“就这一支了,麻烦包好。”
“顾一白,你,这是要送给我吗?”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陈音,突然脸一红,又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嗯,算是我送你的毕业礼物。”我从柜员手里接过袋子,递给她。
“那多不好意思啊。”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客气的接过袋子,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边上的柜员偷偷笑,估计认为这是一对小情侣吧,好可惜,不是啊。
我叫顾一白,现在正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不是离开,而是想要带回那个一直在等着我,可我却一直在退缩的人。
“什么,你没有填北京的大学?”陈音兴高采烈地把我约了出来,拿出她的录取通知书,北京师范大学,很不错的学校,我曾经和她说过,会考虑报北京的大学,可惜,最终我没有填。
我报了江南的一所大学,在无锡,恰好也叫江南大学。
“江南自古出美女,我去看看嘛。”我和她打着哈哈,想让她乌云密布就快下雨的脸晴起来,却不想,这句话一出,眼泪就唰唰下来了。
我们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只有收拾行囊,各奔远方,陈音让我送她,我没有拒绝,毕竟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让她去了北方。
站台上,我们谁都没说话,火车快开了,她慢吞吞地上了车,即使到最后开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她坐在窗边的侧脸,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恐惧,也许,从这一刻起,就是失去。
天南海北,她去了我向往的北方,我来了她喜欢的江南,联系,靠微信靠QQ,她和我讲北方的干燥和咽不下去的馒头,我和她说江南的潮湿和甜得发腻的小笼包。
我穿越无锡的每个角落,向她描述太湖的辽阔樱花的美,灵山大佛的雄伟太湖三白的鲜美,但是绝口不敢提这里的妹子美不美,怕又惹了她生气,相隔千里,终归不能触手可及。
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寒假,我有些意外,她竟然蓄了长发,现在看起来清秀文静了许多,我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一会。
“嘿,怎么啦,才半年没见,不认识啦?”陈音拿手在我面前晃悠,我才缓过神来。
“是啊,是啊,才多久没见,你居然变成个姑娘了,北京真神奇。”我感叹,心里不免一阵失落,这样优秀又好看的她,随时都有可能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吧,也罢,她值得更好的,癞蛤蟆就不要做想吃天鹅肉的梦了,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怎么样,去了江南,有没有找个江南美女作伴啊?”陈音一下拍在我的胳膊上,挺疼,原本的一点淑女相立马就崩了,还是原来的她。
“没,没有,哪有。”我不知道怎么了,急着想要辩解,可怎么也说不清楚,陈音估计是看到了我这囧样,傻傻笑着,“你呢?有没有找一个北方大汉保护你呀?”我反问。
“保护?我自己就能保护自己。”说着,她还把胳膊举了举,证明自己很有力量。
不知怎么,心里突然轻松了,终于有了想要好好笑一下的想法。
我以为,一直就这样,挺好,我明白自己胆小懦弱,我想要拥有,却又怕打破这种平衡,最后一无所有。
是不是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有时候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借口,终有一天,她会被别人牵走,你连陪伴的机会都没有。
我接到陈音发来的微信时,正在准备毕业论文,打开,她说,我爸妈准备让我出国留学,你觉得我该去吗?
一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为什么会想起问我的意见呢?这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怎么有权利去过问呢。
鬼使神差,我写道,可不可以不去,留下来陪我吧。
还好,及时清醒了过来,好在还没发出去,急忙删掉,重新写,出国深造,挺好的呀,不应该放弃,加油吧。
许久,对面只回了一个字,哦!
陈音最终选择了出国,那天,我去虹桥机场送她,彼此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完全没有平时的那种轻松,仿佛有无形的绳索束缚着我们。
相聚离别,从来都稀疏平常,一个拥抱,彼此留念,谁都猜不透,以后究竟有什么。
我看着陈音走进去,只剩下一个背影,她没回头,我也不敢看她回头,我怕那一刻的不舍会让我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干扰了她的前程。
我找了个地方,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告诉自己,顾一白,你做的是对的,你做的是对的。
可是我知道,说再多遍,我永远都说服不了自己。
毕业了,我没有选择读研,找了一份工作,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平淡如水。
时不时会和陈音微信聊天,也会视频,只是有时差,总有一个人要熬夜等另一个人。
江南的冬天,寒冷如幽灵,悄无声息地往身体里钻,裹紧大衣,温暖身体,也温暖灵魂。地铁里,一趟趟车送走一堆堆人,庞大的城市机器从来不曾停歇,一个人,太过渺小。
我最终留在了这座城市,买了房定了居,这是陈音喜欢的城市,一个有阿福的地方。
陈音发微信说,导师劝她留在美国,可以有更好的研究条件,也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她问,该留下来吗?
我没有回她,这一次,我没有答案,或者说出于我的私心,我已经有了答案,我想让她回来,她离我越来越远,是我,亲手推走的。
一夜,我没有一秒能够入睡,熬到第一缕光照进我的屋子,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立刻买了去美国的机票。
可以错过最后一个抱枕,可以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却唯独不能错过一个应该留住的人。
我是照着陈音给我寄明信片的地址找过去的,她见到我时嘴张得老大。
“你怎么来了?一夜没回我信息,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陈音,我来是想说,我不想你留在美国,跟我回去吧,我希望能有你陪在我身边,其实,一直,一直,我都是喜欢你的。”趁着这阵脑子发热,我赶紧把想说的话统统都说了。做不了朋友?让它见鬼去吧。
陈音听我说完,愣了一小会,突然哭了起来,我心里的懊悔一下子涌上来,责怪自己,太冒失了。
陈音一边哭一边捶我,“顾一白,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少年吗?你这个呆子,你是要让我等到白头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我把她搂进怀里,任她挣扎,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你看,我还带来这个。”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摊开手给她看。
一对阿福,憨憨的,躺在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