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回顾:最后的纤夫(二十四)
出事
当河弯的青草变成枯黄的时候,又一年冬天来到了。河边哩风刮哩都带着响声,像一片片飞刀,刮哩脸上生疼,叫人冻哩呆斗没地分呆。
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乱草,多像船民的命运呀!人在天涯,心在流浪。无论怎样,都能生长。
廒里廒里冷,过龙当里又四冪子透风。给船打楼子哩时候,两边哩台合还有后头这一块,到上面瓦揖子这中间是不封闭哩。它更像一个篷子,只有一排带窗户哩前栅子,过龙当两边有两扇子推拉门,其它三面除了下边有三分之一的台合之外,上面啥都没有。夏天可凉快,冬天斗不粘了。船民只有自已想办法,有帆布哩用帆布,没有帆布哩用布围起来,多少也能挡点风。
受点罪都不怕,最怕哩斗是船出事,一出事都是大事,谁也担不起。
那时候航运公司发展哩已有十几个船队了,有铁船,也有水泥船。那些船民俺大大部分都认哩,年青哩时候都呆一坨共过事,都知道脾气。
那一趟回老家刘湾码头装哩货,上江苏兴化哩,俺哩船轮到尽尽后头。到蚌埠过船闸哩时候,碰见了豫沈十三号,他们拉哩货是上无锡,都走淮河里。
淮河里船少,到闸斗过。他们比俺来哩早,排在了俺前边过闸,等船队过第二闸哩时候,里头还能再进一条船。
俺船上哩队长看见了,站在船头叫俺大:“老郭大爷,叫恁哩船给他凑够一闸吧!”
“那咋不中诶。”
俺大答应了一声。这早过晚过还不是一样?俺三叔叫缆绳抹掉,扔在了俺哩船头上。俺大拿着篙叫船错开,慢慢哩撑进了船闸哩。
那是一个铁船队,队长叫夏东明。他一见俺大斗叫:“咦,老郭,你也上船了猛?咱可多年没见了。”
“是哩哦,你呆下边,俺呆上沿,碰个面都难。”
“闲了咱俩呆喝两盅。”
“中,中,咱闲了喝。”
俺妈才贴廒里出来,听见有人叫她:
“嫂子,还认哩我不认哩诶?”
“咦,是你猛?咋都老哩不是那个样咧?”
“那,时间多快诶,一眨眼都成了快入土哩人了。”
等船出了闸门,夏冬明给俺大撩过来一颗烟:“干脆俺拉你一段,正好咱俩呆一坨也管坐坐。”
“中不中诶?他出来该找不着这船了。”
“咋不中诶,他出来不见船斗知道叫俺拉走了,白说了,斗这啊卓。”
说完又扭头安排他船队哩人:“你叫缆绳接过来。”
俺大不想挂靠在他船队哩后边,人节使哩是铁船,俺使哩是水泥船,也不想去巴结人。听他那样说,不能再拿劲了,不理该叫人节说不识好歹了,只好叫缆绳撩了过去。
他见俺大拾到好了:“走,上俺那船上去,咱俩能两盅。”
“呆哪咋拽,这不是都一样。”
俺大不去,人节再出坦,咱也不起眼。他叫酒拿出来,俺妈给他俩炸了一盘花生仁,炒了几个鸡蛋,他俩坐在过龙当里喝了起来。
只一顿饭哩功夫,夏东明出来了,看了看水和船:“咦,老郭,恁这船不对劲哦?这杆离水恁近诶?”
俺使哩水泥船管装200吨货物,装上货后水离船杆还有一扎恁高哩 。估堆到船杆上洗菜,洗衣裳都可方便。眼看着这水快上到船杆上了,那一定是出事了。
俺几个慌里都出来了,一瞧,可真是哩,水快漫到船杆上了。俺大赶紧叫仓上哩帆布掀开,看着上面哩煤干干哩,跟原先一样。又赶紧拿着长竹竿插到了煤里,捅到底,捞出来一看,竹竿湿了,才知道船漏了,进水了。又上前仓去试试,捞出一看竹竿是干哩,才知道口子在后仓。
俺大哩脸色都变了,这万一有个好歹,咋能?俺妈也吓哩大气不敢出,不敢吭劲。除了我跟没事人一样,还是该咋卓咋卓。
夏东明赶紧吹哨子,叫停船,有紧急情况。哨声传到了托头上,托头上熄了火,不走了。他在船上多少年了,有经验。叫各船上哩大铁锚推到河里,叫船站住。又叫他船队哩一个年轻孩:“你下河去给他糊糊船。”
他是队长,谁也不敢不听他哩,说叫谁下,谁斗呆下。
十冬腊月哩天啊,天气可冷。那个二十几岁哩年轻孩浑身脱哩只剩下一个裤头,扑进了河里,给俺去糊船。
他钻进了船底,一点点地摸,看看到底是哪个地分漏。十几分钟后,他钻出了水面,扒着船杆直喘气:“我摸着口子了,斗一个。”
“抓块泥巴先糊住。” 夏东明指挥着。
那个年轻孩又钻进了水里,等他上来哩时候,冻哩直劲劲,披着衣裳回船了。
船糊住了,夏东明不敢再拉俺哩船了,万一有个啥事,他也担不起:“你看,能哩怪不得劲。”
“咦,那有啥诶,谁也不想叫这啊卓。”
“那,斗这吧!咱以后再说话。”
“中,中。”
俺大本来斗不愿意挂在他船队哩后边,一听这话,松了一口气。叫缆绳放好,叫船停在了河边,等着俺哩托队来了,挂上了才走。
船队哩人还直起眼:“咦,恁还怪厉害咧,搁铁船后头还滴喽滴喽。”
有些人斗喜欢开个玩笑,煸个能,光省哩别人不知道他有多铁。
俺大只会笑笑,赖好都不接腔。
事后俺妈想想,这过闸哩时候还好好哩,啥时候出哩事哩?斗除了出了闸门哩时候,河边罕都是用石子铺哩,船走哩可边,铁船使劲拉都没事,最多是个印子。而水泥船斗不粘了,船底可薄,中间一个钢丝网,两面糊哩水泥,石子一硌斗是一个口子。
末了等卸了货,俺大给队长要了点水泥,才算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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