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要說——我們是如此無力。我們寧願承受痛苦,因為痛苦畢竟是真實的。我不是第一次糾結在這個真實與否的問題上,這涉及痛苦,死亡,等待,然而即便複雜如斯我還是要糾結。究竟是什麼在制約我們,是什麼在賦予了我們細膩的情感的同時只留給我們膚淺的思考?我們毫無根有的憂鬱,又無力,又痛苦——即便是在我們最幸福的日子裡。
安托萬的愛之為愛是很令人不解的。譬如我,我向來不相信一見鍾情。我們愛上誰,我是只有別於喜歡的愛,一定是要比喜歡更加長久,或是在其他某方面更加突出的。然而究竟是什麼支持著安托萬在十年間對一見鍾情的瑪蒂爾德保持傾心如故?是溫存,浪漫的心。是狂儺。狂儺即浪漫的體現。然而不同的。
當安托萬抱著瑪蒂爾德的時候,瑪蒂爾德忽然就感受到了自己的無力,她說:『我胸口好悶。我不能呼吸。我怕有一天,你不再和我跳舞。』狂儺是安托萬一個人的狂儺,無力卻是兩個人的無力,然而現在的安托萬還沒有意識到。瑪蒂爾德喜歡看安托萬的舞步,然而那舞步一下一下地,突兀,然而渾然,踩在心坎裡。
溫存也是可怕的。那種氣氛,仿佛要把灼熱的焦紅色的jiao ti澆注到眼神裡。『生活是卑鄙的。』這正是其卑鄙之所在。生活,他在一切沈默的背後默默開掘出一座墳墓,把痛苦埋進去,再用溫存掩蓋。所以當我們悄悄走近的時候,不要妄圖打破沉默。破了,就破了。然而瑪蒂爾德終於是看到了那墳墓。『要下雨了。』她如是說。
我們活著是等待,其實死亡未嘗不是一種等待。『然後她又說她不會離開我,只有死亡才能把我們分開。』可是想想,你深愛著某個人,你從未想過離開他。然而你卻無力,不安,焦慮,你彷徨,你急躁,無可明個。於是你等待,等待著死亡將你們分開,以此來抵消你心中的無力感。這豈不是世上最心酸的等待?瑪蒂爾德對安托萬說:『我只想你坐在那,永遠坐著。』然後她等不及了,她為了永恆的幸福之存在,放棄了幸福。而安托萬,永遠坐在那了。安托萬也在等待。理髮師馬上回來。
瑪蒂爾德還說過:『我們之間只剩下了溫存,但我認為還不夠。』
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