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早!"

几声响亮的鸡鸣唤醒了一个普通的北方小村庄.经历过一夜春雨的洗礼,红砖青瓦换上了整洁的新衣,清晨的袅袅炊烟也欢脱地舞着消散.雨后的空气清新且混合了些许泥土的味道,小七儿抱着妈妈亲手缝制的书包,小心躲着巷道中的水坑和泥洼,既害怕滑倒时会把课本弄湿,又担心淤泥把脚上的布鞋弄得更脏.家里唯一的一双雨靴被爸爸穿去地里干活了,脚上这双鞋是妈妈寒冬时在昏暗的灯下为自己纳出来的,小七儿十分珍惜.
接近巷道转角的地方,一位奶奶坐在自家门口竹制的凉凳上,双手装着拐杖,一动不动,不知思绪飞到了哪里.听到脚步声,向小七儿这边看了过来,小七儿有些诧异,以前没见过这位奶奶.但是妈妈说过见到长辈要主动打招呼,她放慢了速度,用稚嫩但响亮的声音喊道:"奶奶早!"
老奶奶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像一块多年的化石突然有了生气,露出了两排修补过的牙齿:"好,好!小娃儿上学去啊?"
"是的奶奶,奶奶再见!"
小七儿又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不过却感觉更加的轻快了.
随后的几天,不论小七儿或早或晚,总能看到那位老奶奶在转角的家门口坐着,时不时地向小七儿来的方向张望.起初小七儿还有些羞怯,不过慢慢的就被老奶奶的亲切冲淡.有一天便告诉了奶奶自己的名字,因为在这一辈的家族中排行第七,所以大家都叫她小七儿.
以后每日上学的清晨,在这崎岖的巷道转角,都能听到一老一少的对话,不多,但也不少.
"奶奶早!"
"好,好!小七儿早啊,上学去呀?"
"是的,奶奶!奶奶再见!"
"哎!小七儿你慢点!"
时光啊,如那指尖的沙,小七儿一天天的长大.在爸爸妈妈的坚持和希冀下,小七儿考上了县里的初中,要开始她人生中第一次的离家.有一点兴奋,但更多的是对爸妈的不舍和离乡的愁.爸爸有了白发,妈妈为她打包了半个家,小七儿咬咬牙,不敢回头地离开了家.
清晨的巷道愈发冷清,老奶奶还是每天都在门口,等一句"奶奶早!"的问候.
小七儿见识了更大的世界,有了大大的梦想,在家的日子也愈发的少.一次假期回家路过巷道时,并没有看到那位老奶奶,问了妈妈才知道老人已经过世了,小七儿心里一紧,没再说话.
时光啊,如那东逝的水,小七儿毕了业,嫁了人,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在这平凡的生活中修行.父母相继去世,小七儿也在婚姻中颠簸,后来离了婚,没有子女,没有再婚,一个人,默默对抗着尘世的苦.
晚年的某一天,小七儿离开了城市,回到了故乡,修葺了老家的房子,就这样住了下来.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那位老奶奶,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切仿若就在眼前,而今自己到了花甲之年,却很少听到别人喊一句"奶奶早!"
第二天一早,小七儿坐在了门口.家乡的巷道早已成了柏油宽道,适龄的孩子们大部分都被送去县里读了书,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儿时的鸟雀也在时间的长河迷了路,但小七儿就那么坐着,等着,像一块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