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上很是有一些伤疤,小时候骑自行车摔的呀,蚊子叮过后留下来的呀,在青春期来临之时,或者在我意识到那是不好看的疤痕的时候,我就固执的穿着长裤,管它春夏秋冬。
记得那是一个暑假,我穿着牛仔裤还有布鞋,坐在我奶奶的屋子门口发呆,那里有沁凉的穿堂风抬眼还能看着屋前的柚子树在阳光里斑斑驳驳,奶奶摇着蒲扇,捻了捻我的牛仔裤,这劳动布做的裤子厚呀,穿裙子凉快,姑娘家穿裙子多好看呀。
我背靠着椅子伸长了腿,双脚抵在对面的门廊上,脑袋凑过去享受着奶奶摇着扇子的风,嘴硬的说,流行,奶奶,这个最流行,这不是你说的劳动布,这是牛仔裤。
我奶奶是顶好的人,只是低头捻着捻着似乎想确认劳动布怎么就成了流行的牛仔裤,后来也只是扇扇风,又起身做自己的事去了。总之我们说了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
青春期隐秘的自尊心很难接受一双有伤疤的腿,这疤痕偏又不是用什么方法能作去的,只好穿着长裤子掩藏起来,别人看不见就安稳了,就可以当做没有,表面相安无事了。
我现在回忆不起当时心事的细节,只隐约记得我把那几个疤看得挺当回事的,真心羡慕那些皮肤光洁,一点疤痕都没有,穿着裙子怎样都好看的那些姑娘的样子。
包括那会,羡慕我个子高呀,羡慕我瘦呀,我都愤愤,跟你换,我只要脚上没疤。
好在十五六岁就醒悟过来了,开始穿短裙短裤各种蹦跶,那些疤其实一直都在并没有淡也没有浅,却真的突然消失了一样对我穿什么样的裙子都没有一丝丝妨碍,有种解脱的自由。
当然,也没有因为我露出了脚上的疤,喜欢我的人就不喜欢我了,不喜欢我的人就喜欢我了,总之,该谁还是谁。
大约就像哪天在路上摔一跤爬起来后羞窘的左右一看真是丢死人了,太没面子了,其实即使人来人往人流如潮水也压根没有不相干的人多看你一眼,关心你的人只会担心你摔坏了没有。
我身上有没有疤,真的没人在意呀,在意的只有自己。
“摘下面具意味着你不再害怕思考和接受自己的故事;意味着你愿意直面一路走来身上留下的那些伤疤,你做好了准备,愿意诚实地生活。“——约翰.奥利瑞《蜕变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就是你不行》
作者约翰在9岁的时候由于玩火引起汽油爆炸,导致全身100%烧伤,除头部以外需要全身植皮。当时的诊断结果为:生还希望不到1%。
他掩盖伤疤的时间比我长,我的疤痕和他的比自然是不足一提。
我只是体会过那种掩盖疤痕的假装无所谓,以及拥抱疤痕之后的自由。
他穿长衣长裤,回避自己的曾经,不谈论那些过往,甚至怒对父母要将那些经历写成书的做法,他很努力,试图像个没有烧伤过的正常人一样。
他是伟大的,而我只是经历着成长而已。
“别再装模作样啦。”——约翰.奥利瑞
脚上的几个小疤痕,居然像一堵无法撼动的墙一样笼罩着我的十几岁,尤其在夏天到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狰狞的伤口让我懊恼又自暴自弃,我跟美女是无关了,关于女孩子的一切虚荣心可以放下了,长发也无所谓,姿态也无所谓,总而言之就收敛起女孩子的一切小心思,装作无所谓或者像个男孩子那样就好。
对于突然意识到的女性性别,对于美丑有了强烈关注,在青春期这样微妙的时刻,要因为几个疤痕来彻底否定自己,真是成长的一大难关。
好在我执念不深,成长的环境很是妥当,也没有暗恋过某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子因此敏感又越发卑微,或者因此被人嗤笑过一句,也许正是那些毁灭性的小事并没有发生,我这一关很快过去了,现在也依旧扎着马尾,人前人模人样。
但是,过了一关,又有下一关。
人生呀,就是这样朝气蓬勃的折腾。
我说话语速很快,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是在一次全校的发言上面,因为紧张语速更快,会后几乎是哄笑,有人甚至跑来跟我说,完全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当年我是多么优秀才能作为学生代表去发言呀,发言稿老师审过后只给了一个赞,两个字,很好。
天知道我会因为语速过快成了一个笑话,也许别人只是笑笑就过,可我当时年少脸皮薄,当真了呀。
然后,我开始回避与此有关的一切活动,一切一切。
包括上大学很多社团的邀请,各类活动,我都回避,我可以做尽一切幕后不愿上台,我不想再被哄笑,宁愿偏居一隅装出一副不理俗事的清高模样。
犹记得后来在电台做DJ的某同学当年邀我进话剧社,我那个呵呵,他看我没心没肺的样子应该是个不怕上台的货色,我当年装作毫无兴趣的摆手,话剧看不看得懂还有一说,这类细胞我真没有。
我自己知道,我是怕。怕那个伤疤再被放到人前。
后来上班了,每次开会每个人都要发言。
发言也就算了,后来还要组织别人开会。
开会就算了,工会有活动还要我做主持。
天知道我背后克服了什么,让那些领导们从人群中把我扒拉出来放到台上去做主持。
我说话依然语速很快,几十年了也没调匀,现在去翻我当年的每一本工作笔记,有发言,有会议的日子,绝对有显赫的加粗的“语速”“控制语速”字样。
“为了准备人生的第一次演讲,我花了四十多个小时。早上我告诉贝丝我一整天都很忙,会晚一点回家;接着又告诉我的员工我一整天都要在外面开会,去不了工地。然后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停车场写稿、排练、录音,再听录音里自己的演讲。
就这样持续了一周。
只是为了一个十五分钟的讲话。
还是给四个三年级的女童子军讲话!“
——约翰.奥利瑞
又跟烧伤的疤痕一样,我和约翰比当然不值一提,我没有付出过这么多努力,但是这份心思我是能体会一二的。
“拥抱伤疤。”
——约翰.奥利瑞
是的,是有伤疤。
腿上的伤疤,并不影响我是我,也决定不了我是我。
我实在没有必要把我和美丽的女孩子,把我和穿裙子的漂亮小姑娘就此分隔开来。
几道疤痕而已,我有必要退到人后装作对美丽不屑一顾么?
就因为不敢穿裙子还要装一副追逐潮流的姿态说着穿牛仔裤才青春正好么?
因为语速过快,我就放弃一切在人前讲话的可能吗?
要知道掩藏伤疤的举动有多隐晦且百转千回呀,默默的退,一退再退,装作一切都不感兴趣以至真的毫无兴趣。
要知道,幸运的是,只有人生的某些阶段是有人在推的呀。
入学,入职,这些最初的最初,所有大环境都是持着包容且鼓励的姿态来推你一把,你学学,你试试,你再努力一下。
你如果依旧退,一退再退,谁有这个耐心再来哄你?
天知道这样有意无意的回避,会失掉多少有趣的人生,甚至多少宝贵的机遇?!
“我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多地对新的可能点头同意。同意为别人服务,同意尽我所能做点事情,同意品尝新食物,体验新事情,认识新朋友,提出新观点。当你习惯了点头说好,每天你都会迎来更多的、更大的、意想不到的可能性。“
——约翰.奥利瑞《蜕变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就是你不行》
现在回头想想,我们有多少次后退,有多少次不敢上前一步,有多少次拒绝新机会,是因为想掩藏被悄悄藏起来的那块伤疤?是不想暴露自以为的那些弱点?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行。”
“生活中没有一个人能轻松地活着,没有一件事是容易做成的。“
“当你选择让自己不舒服时,你很有可能会在生活中取得巨大的进步。”
“轻松的事大都没什么价值。向前伸展可能并不好玩,但它的意义可能更加重大:它赋予人生命。”
“真正的成长往往不受欢迎,极其令人痛苦,但最终却是绝对值得的。”
——约翰.奥利瑞
所以,拥抱自己的伤疤吧,别以为藏起来就过去了,走出去才真的能过去。
所以,今天的主题依旧是推荐一本书《蜕变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就是你不行》。
“亲爱的,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
——张德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