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充满了阳光的,宁静的早春的午后。
在一场来自南极的早春寒流过后,人们脱掉了厚厚的冬衣,走出了房门,将自己融入到了新西兰色彩斑斓的春日图画中。
在那样的日子里,我所工作的图书馆是安静的。因为走入到了阳光明媚中的人们,不再需要坐在温暖舒适的图书馆的角落里,将自己沉入到书籍中,去逃避冬日的阴雨和寒冷……于是,在这样早春安静的图书馆里,整理书架子上的书籍就成为了我们管理员的主要工作之一。
忽然,站立在小说区域书架旁的,我的同事Lynnaire对我说道:
“……你读过这本非常经典的作品,《杀死一只知更鸟》(To killed a mockingbird)吗?”
我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她的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微笑着望着我。
“我听说过,但是没有读过……”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在大学时代的英语课堂上,英文老师曾经简略地向我们介绍着这本书,以及其作者的场景,仿佛听到了英文老师正在对我们说:
“作者:Harper Lee,生于1926年4月28日,她因此作品而获得了1961年普利策奖,此作品也成为了美国现代文学的经典作品之一……”
“……你知道这本书的作者,Harper Lee已经于2016年,也就是去年去世了吗?”
Lynnaire轻轻地翻开了手里的书页,感慨地对我说道:
“……可是,无论何时何地,当你翻开她的这本书时,你都会听到她正在对你讲述着这个发生在美国南方小城里的,有关种族歧视的故事……这就是一位作家的伟大和不朽之处;他们不仅记录了他们生活的时代,并且塑造了自己的永生,用他们的写作,将他们的思想留给了后来的人们……”
Lynnaire的一席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时间飞快地从我的生命中逝去,一转眼,我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一条长长的海外移民之路。
在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那些我曾经经历过的酸甜苦辣,曾经遇到过的种种欣慰与坎坷,似乎在那一刻,在那个下午,在我的心中凝聚着。特别是在听到了同事对一位作家和作品所发出的感慨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正在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也许到了将我的生活和经历记录下来的时候了……”
那一只曾经生长在我心中的笔,因为这些年海外生活的繁忙与颠簸而被我暂时地放下了;但是此刻的我发现,多年前因新闻报道工作而形成的观察和在头脑中记录生活细节的习惯,却被我在无意中不离不弃地保留了下来,只是我没能及时地拿起笔,写下那一些与我匆匆地擦肩而过的人与事,以及曾经翻滚于心中的种种感受……
如果有一天我告别了这个世界,我会不会对自己将这些感慨和思绪不留痕迹地带走而感到后悔和遗憾呢?
在那一刻,站立在书架前的我忽然就有了重新拿起心中的那根笔,记录我所走过的道路的想法。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将我的故事,我的情感记录下来,也许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有一天我的家人和曾经了解我的人们,在我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的时候,仍然能够听得到我的诉说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位能够发现并且揭露他(她)所生活的时代问题,并且深刻地将其记录下来的作者是伟大的。
正如Harper Lee的作品借着一位生活在南方小城里的白人小女孩的眼睛,以及她所看到的,经历的故事,揭露并记录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种族歧视的泛滥,所带给有色人种的种种不公和痛苦。
而在那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我所想到的并非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也能够幸运地成为像她那样的著名的作者。
我默默地回顾着自己来时走过的这条长长的海外之路,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一位居住在当地小城中的新西兰小说作家对我说过的话:
“……你可以用小说的方式来记载你的生活……”
于是,我决定重新拾起被我放置了多年的笔,开始用写作来记录我所经历过的生活……
在完成了几篇小说之后,新冠肺炎的爆发和因此而引发的国际形势的巨大变化,再次激发了积蓄在我心中多年的,作为一名海外华人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感,也使我对身后祖国的崛起所带给海外华人们生存环境的变化,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与感受。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百年前忍受着来自弱国的公民的屈辱,背井离乡来到新西兰南岛淘金的,老一辈华人们的那一张张沧桑的面孔……
我的胸膛中沸腾着对今天,作为一名来自富强的祖国的新华人的自豪感,和对百年前被歧视的老一代华人所经历过的屈辱和不公的同情与心痛。
于是,百年前的华人淘金者路敬儒的形象便出现在了我的笔下;善良,热情,宽容的万家人,以及在逆境中用瘦弱的肩膀挑起了生活重担的,勇敢地面对着危险与不公,为自己的文化与身份而自豪的,努力进取的新一代华人;主人公路蔓,便出现在了我所讲述的故事中……
两代华人不同的海外经历,记录着不同时代的海外华人生存,奋斗的故事……
愿读者能够静听我的叙述,品味出故事中的不同的人生……
2021年10月14日,写于小说《白云下的九维湾》完稿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