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路蔓和明明搬到九维湾里已经两周了。
在这两个星期中,路蔓在帮助明明做着康复锻炼的同时,也在努力地工作着。
她开始清扫自己和明明居住着的这座大房子;擦拭着玻璃窗户和房子内部的灰尘及蜘蛛网。她将那一些多年无人清洗过的,沉甸甸的大窗帘也给摘了下来,放入澡池中清洗后,在早春的阳光下晾晒着。
她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Jimmy的园丁Tim。他总是带着同样的一顶太阳帽,做着他所负责的照看花园,果树,以及那六只羊儿们的工作。
“姑姑,你看这些羊儿多可爱啊……”
在黄昏后与明明在海边散步的时候,明明都会拄着双拐来到羊圈外,出神地看着羊圈里的羊儿们。
有时,在房子里忙着打扫卫生的路蔓透过窗户望出去,看到明明丢掉了腋下的拐杖,扒在羊圈的栅栏上出神地看着低着头啃吃着青草的羊儿们;并弯下身,用手里揪下的青草喂食着它们,大声地对着它们说着些什么。
海风不时地将明明的说话声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吹入了窗口。路蔓有时会停下手里的活竖起了耳朵,努力地分辨着清明明的说话声。
自从哥嫂去世后,路蔓已经许久都没有看到这么开心的明明了。
在打包离开万叔家的时候,路蔓特意带上了那一套绘画使用的碳铅笔。以及她在惠灵顿读书时,从一家艺术绘画品商店购买来的,英伦出产的高质量水彩画工具和颜料。
她记得那一套水彩画工具和颜料,几乎花去了她半个月的在大学读书时候的生活费。但是由于她所学习的专业对绘画质量和技巧要求甚高,加之她从小就对绘画充满着浓厚的兴趣,于是咬咬牙,还是买下了那一套精美的绘画工具。
惠灵顿紧张的学习生活,让她无法安下心来进行她的水彩画创作;特别是在哥嫂悲惨的离世以后,太多的悲伤和明明的病痛一起压抑着她的情绪,使她几乎忘记了那套绘画材料的存在。
一直到搬来九维湾的那一天,这里的美丽与宁静忽然就启发了她的创作灵感。
于是,在晚饭后和忙碌的间隙,她会带上速写本坐在海边的礁石和沙滩旁做静物写生;她还在楼下的办公室里支起了水彩画架,摊开了颜料和绘画工具,参考着自己的速写和脑海中存留下来的九维湾艳丽的色彩,创作着那一幅作品。
于是,那一艘停泊在蔚蓝色海面上的白色帆船,便最先出现在了水彩画纸上。
路蔓用铅笔仔细地勾画着海湾里郁郁葱葱的灌木,以及海边嶙嶙峋峋的,黑褐色的岩石和山脉,一点点地将她的创造灵感铺开并展示在了水彩画纸上。
她想将九维湾的美丽,用自己的画笔记录下来并送给Jimmy,她想用这种方式来作为自己对他所给予的帮助和照顾的一种回报,并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和明明对他无尽的感激。
“姑姑你看,这架直升飞机与Jimmy医生让我做的模型一模一样。”
有一个傍晚,在晚饭后的他们在穿过了花园去海边散步的路上,明明惊奇地从那一座大仓库敞开的大门里看到了那一架直升飞机。
“Jimmy医生说他会带我乘坐直升机的,我想一定是这一架直升机……”
在那一刻,路蔓忽然想起她已经好多天都没有看到过Jimmy了。
就在几天前,Jimmy从医院里打回电话告诉路蔓,他会在周末回到九维湾里来。
“周末我会带明明乘坐直升机,你也去吧?”Jimmy在电话里对路蔓发出了邀请。
在繁忙的瞬间,路蔓想起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去阅读过曾祖叔公的日记了。
这段时间由于明明的手术,出院和搬家,让路蔓忙得没有时间坐下来阅读。不过她始终在心里惦记着敬儒叔公和Mary的故事。她想起了上次自己在明明手术室外读到过的那些段落:
“……我忽然惧怕着失去她……而就在我的这一份惧怕中,我最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
她清楚地记得叔公在日记中写下的这些话。她意识到当她读到那些段落的时候,自己所承受着的对明明手术结果的压力是如此的巨大;那些压力显然抹去了她对敬儒叔公和Mary命运的好奇感,令她在如此关键的情节中放下了手中的日记。
“那个发生在敬儒叔公身上的,让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路蔓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在心里念叨着。
与明明道过了晚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路蔓点亮了台灯,将那个小木盒打开,取出了高祖叔公的手写笔记并接着读了下去:
1895年7月9日,农历乙末年五月十七
与阿贵去了那个叫做格雷茅斯的大城卖掉了采来的黄金后,我特意去了城里的一家首饰店,为Mary和我自己买了一对雕琢着龙凤图案的碧玉手镯。
我所在的新西兰西海岸是以出产碧玉而著称的,玉石的工艺制作也非常的考究。
那家首饰店是英国人开的,里面有一位来自中国的首饰设计师;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穿着西装留着洋人的平头。我和工友们曾经在卖掉了金子后去过那家首饰店。
那位店员看到我们走进店铺时总会客气地笑一笑,用广东话跟我们打着招呼。
也许是因为都是华人的原因吧?尽管大家见面后从来都没有认真地交谈过,却总是有一种亲切感。
那天,那位广东籍的设计师将自己刚刚加工好的一对碧玉手环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给我们看:
“多少钱?”
我看后不犹得心动,觉得这一对手镯好像就是为我和Mary设计的:一副做工精致纤细小巧,另一副的制作手法粗犷大气;两副手镯上都刻有相同的龙凤图案。我知道这一定是这位广东老乡设计并且亲手制作的。
“一共80英镑……”
“这么贵?”站立在一旁的阿贵惊呼道。
“你觉得值多少钱?”广东老乡有些不悦地追问道。
“我出60英镑,如果你肯卖给我的话……”
“唉?敬儒,你真的要花钱买下这个?这么贵……”
我用手势打断了阿贵的话,目光炯炯地望着那位广东老乡。
老乡想了想,对我说了声等一下后,就走进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他面带笑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将那一对手镯放进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雕花小木盒子里,包装好,收了钱后交给了我。
在回家的路上,阿贵一直在数落着我:
“敬儒仔,你把这一个多月赚的钱都花在了这一副手镯上了,你疯了吗?”
我笑而不答,想像着Mary佩戴上了那副手镯时的样子,我心里被甜蜜所充斥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