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做选择的机会很多,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做着选择。
我不知道我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也不知道我以后的路好不好走。
但是,我只知道,
如果现在我没有去找你的话,
我会很难过。
——正文预警
张舒禾是被疼昏的,也是被疼醒的。准确地来说,她是被冻醒的。
迷迷懵懵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脸上的汗早就被风吹干了,她整张脸都是热乎乎的,脸颊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潮。
从小就是被爸爸妈妈宠着长大的,虽然她没什么照顾自己的经验,却也知道她大概率是发烧了。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就快指到了四,“我去,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
“完蛋了,我还没给爸妈打电话呢,惨了惨了…”
说着就急忙去找电话,才堪堪反应过来她自己的手机还是没信号的状态。又想去找座机,却看到了在桌子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电话筒,她又适时地想到了远在北京的马思远,不受控制似的咳嗽了两声儿。
“都这个点了,他们应该都睡了吧?”张舒禾拿着电话,不安地自言自语。
仔细地想了想,拨通了张舒熠的电话号码。
“喂?是,咳咳…”操,她怎么跟个病秧子似的啊?!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你好?”
听到这一声娇滴滴的女音,张舒禾更心塞了,他妈的,她今天诸事不顺!嗓子越来越干,一句话都要咽半天唾沫,“我…我找张舒熠…”
“哦,好。你稍等一下,他在洗澡,马上出来。”
啊?凌晨四点,他洗个屁的澡啊?
“你跟他说,让他去死吧!别他妈把我当姐了,以后他是我哥!我叫他哥!”
“咳咳…咳咳咳…呕…”挂了电话,她又强忍着想吐的感觉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再也忍不住了,张舒禾跑到垃圾桶里弓着腰一直吐着,眼角里还带着不自觉流出来的生理眼泪。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明明她就真的什么都没干,到头来还要背锅,还要被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人网络暴力,骂她脚踏两只船,骂她走后门儿,骂她只会卖人设……
看着没套袋子的垃圾桶,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谁干的啊,垃圾桶里不套垃圾袋儿?这要这么刷啊!”
她要气死了,却还是不停地大口呼着空气,她讨厌这里,讨厌死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不停地吸着鼻子。
别哭,不能哭。他们就等着看你笑话呢!“不能哭,不能哭,朝朝…”她努力地安慰着脆弱的自己,好容易把心里那股苦涩的意味压了下去,电话又响起来了。
气急败坏地拿起来,张嘴就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凌晨四点洗个屁的澡啊你!正事儿从来都指望不上你,张舒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张舒禾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说完就开始止不住气,剧烈地咳嗽着。
“我问你,妈妈给你打电话没有?”
电话那头一直都在沉默着,没人说话。她更气了,刚想骂他一句,结果电话又被他挂了。
她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无语过,先是手机没信号,后来是马思远,现在又是张舒熠。真是祸不单行,倒霉催的事儿真是一块儿组团都来了。
张舒禾虚脱一般地长长呼了一口气,眼前有点眩晕。她有些害怕,眼睛的视野开始慢慢变黑,下意识地就想去找椅子,但她很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趴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铃铃铃…”她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再不敢移动半步。
“姐?是你吗…”
“你刚刚干嘛去了?”张舒禾气急败坏地对着他喊。
“我吹了个头发,别生气别生气,我错了…”张舒熠很识时务地跟她道歉。
“我问你,妈妈有没有给你打电话问我?”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她还没睡醒的声线,不想让他听出来她有什么异样。
“你还说呢,妈妈说你电话打不通,害怕你出什么事儿,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你。”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你好好的啊,你放心,我跟妈说了,你手机没电,让我跟她报个平安。妈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给她打一个电话。”
“好,你总算是干了件人事儿。”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什么声音这么奇怪啊?”
“我刚醒,声音当然奇怪。咳咳咳,不说了啊,我要睡觉了,困死了…”
“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
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她又是止不住地咳嗽,脸颊被她咳地像是一个熟透了的快要从树上掉下来的柿子。
……
“我好冷啊,妈妈…”她躺在炕上说着梦话,不停地喊着妈妈。
“起来,把药喝了。乖…”
“妈妈?”张舒禾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确定地喊了声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啊,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你喝了药,妈妈就会带你走了。”她被扶起来,强行灌了药,还被迫喝了一大杯热水。
“你别走,我好想你。”她迷迷瞪瞪地,只知道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要走了,她隐隐约约地觉得如果放他走了,她真的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来,丫头,好好睡一觉吧。”
她听到了婆婆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又失望透顶。心底却还是有着一丝丝别的希望,想要努力睁大眼睛,看看那个喂她喝药的人是谁,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
“马思远,你别走,我好想你…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可以乖乖听你的话的,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求你了…”
“我好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我不怕…不怕他们的,我可以退役,可以不打球,我可以去做别的,你别…别因为这不喜欢我…”
“爸爸,妈妈,许正清,暮暮……”
她烧糊涂了,嘴里蹦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名儿,一边哭一边嘟囔着,“我想回家…”
“傻丫头,你还小,要慢慢长大的。你还要给我拿冠军呢,世界冠军是不可以哭鼻子的,知道吗?”
“我已经是个…大…大人了。”睡梦中,她还在迷迷懵懵地反驳着他的话。
“晚安,做个好梦。”她不安的表情被额头上有些冰冷的触感一下子融化了,慢慢变得温顺起来。冰凉的手却还是紧紧抓着眼前不停晃悠着的手链,却好像又不是手链。
……
“咩咩…”“咩咩咩~”
“嘉嘉,去把那框萝卜给我背过来,该喂羊了。”
“好!”
她就在这样在充满烟火气儿的声音里慢慢醒了过来,窗子上的阳光打在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潮已经褪去了,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显得一清二楚。
反应了三四秒之后,张舒禾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环绕四周,依旧是昨天晚上的场景,原来她并没有回家。
“那马思远呢?”
她急急忙忙地下床,穿上拖鞋,跑到了门口,充满希冀的脸又一下子垮了下来,根本就没有他。
她依旧不死心,“奶奶,我昨天怎么了?”
“诶呦,朝朝,你醒了啊,退烧了没?”婆婆扔下了手里的扫把,擦了擦手,附上她的额头,“诶呦,总算是退烧了。”
“昨天啊,六点钟我过来就看见你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多,真急死我了。”
“你都烧得说胡话了。”
“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来了吗?”她咬了咬嘴唇,落寞地低下了头。
“有啊,嘉嘉还跟你说话了呢,这么大了,还一直喊妈妈呢。”
婆婆看着她一直在笑着,话里话外都很喜欢眼前这个漂漂亮亮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张舒禾第一次知道失望透顶是什么滋味儿,是啊,他怎么可能回来看她?北京到哈尔滨,那只会在她的梦里出现而已。他还要比赛呢,怎么可能会想起她来,她现在只是一个被所有人都不在意的弃子而已。
“姐姐~”
她的思绪被这个小女孩甜甜的声音拉回来了,下意识地低头看她,“你是嘉嘉吗?长的真可爱。”
“嘻嘻…”有些害羞的小女孩儿躲到了奶奶的腿后,看着她笑着。
“这儿风大,里屋暖和,进屋去啊,丫头。”
“奶奶,昨天真的只有你和嘉嘉吗?”她没动,只是紧紧地抓着奶奶的袖子,眨着潋滟的桃花眼,楚楚可怜。
“大早上的不到六点钟,我过来才看见你正说着胡话呢,再一摸你额头,诶呦,烫的呦,我忙忙活活地给你打热水,烫毛巾,才慢慢退烧。”
“一准儿是烧糊涂了,嘴里一直喊着妈妈什么的。”
“好,谢谢奶奶…”她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松开了拉着她袖子的手,睫毛慢慢地盖了下来,遮住了她一瞬间的落寞。
你真的,再不来看我了。
我跟你说着玩的,我一点也不讨厌你…我真的很想你。
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梦里也行。
十九岁的张舒禾,尝到了失望透顶的感觉,明白了什么叫爱而不得,知道了想念的滋味。她开始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就会得到的。也不是所有的人,只要你喜欢,他就会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
她把这一切的过错全都理所当然地归咎于那颗小白球的身上。如果她没有打球,没有选择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那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讨厌这种感觉,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宁愿她真的被他们放弃,真的被他们像丢垃圾一样地丢掉,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就像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被控制着的犯人。
她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乒乓球,讨厌冯清清,讨厌那些只会躲在键盘后面没有任何道德的喷子。
这里的日子过得很快,她所期盼的那个人并没有来找她,也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偶尔,她也会从妈妈的嘴里得到一两句他的消息,很平淡,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他在训练,连家都很少回”之类的话语。反倒是许正清,最近一直都在跟队里起争执。虽然不知道他又出了什么事,但也只能能拜托爸爸多开导他一点。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再没有什么别的波澜。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很惹人烦的老头儿!
听奶奶说,那个爷爷今年七十岁了,身子骨却依旧很硬朗,每天都在他自己的小院子里打太极拳,她是在去给他家送奶奶做的包子的时候,认识这个仙风道骨的爷爷的。
张舒禾一到院子里,就看到了一位穿着太极服的老人,在院子里打着太极拳,一招一式看着都很仙气飘飘。
爷爷留着长胡子,头发是利落的寸头,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位得道高人。这是他给张舒禾留下的第一印象。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踩了她的雷区。
“小姑娘,听说你乒乓球打得很厉害啊。”
她的脸一下子就从崇拜变成了冷漠,“不会。爷爷这是李奶奶让我给您送的包子,她说让您趁热吃。”
“奥运冠军还不会打乒乓球?”爷爷依旧在做着太极拳的招式,笑着问她。
“您真有意思,奥运冠军多了,必须都要会打乒乓球吗?”她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想了想,又觉得不太礼貌,咬了咬嘴唇,不服气地说了句,“对不起…我说话没分寸。”
再不跟他周旋,匆匆忙忙地跑到了他的屋子里,放下了包子就要快步地往外走着。
“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惊奇,不如你拜我为师吧。”
她一整个人都呆了,强忍着笑出来的冲动,“我也看您骨骼惊奇,也是一个练舞奇才,不如您先去吃饭吧,等您吃饱了,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教爷爷您跳个中枪舞啥的,挺锻炼身体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接下来就该卖十块一本儿的降龙十八掌了吧?
她扯了扯嘴角,再不跟他打马虎眼儿,小跑着出去了。
爷爷看着她跑开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