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候我们都努力背过“氓之蚩蚩”,《氓》一直被当做一首弃妇诗来解读,女主人公声泪俱下地控诉了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从来都是痴心女儿负心汉,女子的控诉成功地博得了观众的同情。
但是,整首《氓》都是女主人公的一面之词。
女主人公一开始是非常喜欢氓的,“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氓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加上是商人身份,可能很会讲甜言蜜语讨女孩子欢心。女主人公和氓的最初的相恋也非常美好,从追忆“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可知,曾经很欢乐,这就是很单纯美好的男女交往,不存在欺骗和虚情假意。
每一段感情的开始总是美好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可惜美好的开始并没有圆满的结局,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婚姻破裂的女主人公就像一般恋爱失败的女孩,理所当然觉得就是男子变了心,“女也不爽,士贰其行。”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男子却言行不一,并称男子都是这样的三心二意,“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这样的场景类似于我们经常会听到女孩子哭诉:“你当初说喜欢我,说要对我好的,为什么要骗我?”《氓》的女主人公控诉:“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发誓的时候那么诚恳,没想到你竟会变心。
这其实并不是男子的过错。两个人在一起,要经历很多事,在这中间,时间在变,环境在变,包括你我都在变,这是我们没办法把控的变数。张爱玲就曾说过这个问题,“我们总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是搞笑,好像我们可以做得了命运的主似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我们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愿望能否实现,全赖命运的安排,人是无能为力的。当时的“信誓旦旦”确实是真情实意,而所谓的变心也是真的,但这不能说是男子的过错。
氓是商人,不经常在家,而女主人公在家做家务,“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女主人公可能还沉浸在恋爱中,希望氓能多陪陪自己,但是生活是柴米油烟酱醋茶的平淡,于是就产生了矛盾。这里涉及到一个人类男女情感的悖论,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问题,安娜爱上渥伦斯基与其私奔,感情是安娜生命的全部,却只是渥伦斯基人生中的一部分,对男人而言,他需要事业需要功名,感情的不对等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男女对待感情的态度是物种决定的,人是无能为力的,这不能说是男子的过错。
爱是生命的必需品,却又是捉摸不定的,正因为如此,才有爱情的一叹三咏。
在爱情上,我们能做的是依靠自己,保持独立人格,才不至于让爱情那么快变质,但就连这点,《氓》的女主人公也没有做到,当然这跟社会有关,也不是女主人公的过错。
氓变心,却并不是花心爱上别人。《诗经》中的《谷风》,是跟《氓》相似的“弃妇诗”(《氓》没有具体讲明休妻),《谷风》直接提到男子另娶,“宴尔新婚,以我御穷。”而《氓》中并没有充足证据表明男子另结新欢而抛弃女主人公,我们没有理由给氓扣上负心汉的帽子。
整首《氓》,都是女主人公以受害者的口吻叙述的,男主人公一直处于失语的状态,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诗中唯一有行为证据而不是感觉证据的是“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但“暴”就是我们所认为的“家暴”吗?教科书上解释为凶恶,凶恶有很多种,平时一件小事的争吵,或者有时言语说重了一点,在女主人公心里都是凶恶的。
在《氓》中我们无法找到关于氓确定无疑的罪证,是不是我们过于武断地听信了一面之词而对事情真相产生了某些误读呢?
这样看来,氓其实很无辜,甚至有些委屈,他背了几千年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