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
借酒消愁这种行为如果只有一个优点,那一定就是充分提高了人的睡眠质量。
响河被酒店叫醒服务吵醒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从云端跌回地球表面——那种地心引力一样的悲伤,符合物理学对身体真实反应的解释。
告白失败的第三天,她的镇静只是虚张声势。
叫醒服务是11点,响河原先设定的6点半夺命连环闹铃没有响。
也许是心理距离和物理距离都太过遥远的缘故,响河在对狗屎不如的命运进行了几十个小时的无声抗议后,终于出现了绝望期中常有的幻觉现象——她和何峪风在合欢树下温柔相拥。
幻听,幻视,幻触,在梦里全齐活了。
她以为至少在短暂的梦境中,他和她可以在一起。可是这该死的morning call,连她最后一点奢望也要剥夺。
她懊恼地离开被窝,这时顾恒发信息过来,叫她12点缺一刻到思漫西餐厅吃饭。
原来阻止她美梦的罪魁祸首是顾恒。
思漫西餐厅原先是开在农贸市场的一家小店,以做焗饭和手握寿司出名。农贸改建成创意园区后,思漫迁到了国际留学生公寓楼下,和大学宾馆隔路相望。
响河走进餐厅,好不容易找到顾恒的身影,脚步却渐渐放慢。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怎么那么像筱辰?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这个时间点筱辰应该在上班,怎么可能会在这儿。正当自己站在原地发懵时,那个女人转过头来向她招手。
是筱辰没错。
等响河坐下后,筱辰声称肚子饿了,连声催促她点餐。
响河想都没想就点了海鲜焗饭。思漫的海鲜焗饭米饭松软香甜,河虾与鱿鱼鲜嫩有嚼劲,辅以清脆爽口的彩椒与菌菇,加之烤得恰到好处的芝士,简直是人间极品。
最重要的是,价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民,单凭这一点,就不知感动哭多少回头客。
“味道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好吃!”响河边吃边夸奖道。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说饭好吃了,顾恒戏谑是不是思漫出了高价请她当托儿,响河当然不服。
难道他们就没看出来她为了缓解餐桌上的迷之尴尬而刻意将话题引到食物上的良苦用心吗?
“我们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吗?”顾恒说这话时笑容自然不做作,尤其是他看向筱辰的眼睛,充满善意的温柔。
响河干巴巴地咽了下口水,显然不信。她用胳膊肘顶了顶筱辰的手臂,眼神充满疑惑与担心。结果筱辰也是一脸轻松自在,还示意她别瞎操心。
响河明白了,原来昨晚顾恒送她回房时就打算好了今天上午要与筱辰见面,所以才趁机用她的大拇指解了指纹锁,拿走了筱辰的电话号码,顺便帮她关了闹铃。
“你们好就好。”响河词不达意,心里总有哪里硌着不舒坦。
也许是这场“化干戈为玉帛”太轻易太随便,以至于让响河觉得这段时间来自己内心深处的纠结、内疚与愤怒像个自导自演的笑话。
“吃啊。”顾恒往响河的杯子里续奶茶,她看了他一眼,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筱辰能够心无芥蒂地选择与他冰释前嫌?
可是看着他俩有说有笑的样子,响河不禁叹了口气,当事人都不介意了,要她一个外人起什么劲。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是周二,筱辰工作这么忙,怎么可能由着顾恒“随叫随到”?
“我辞职了”她嘴里半含着勺子,苦笑地环视了一圈,无奈道:“本来早就想和你说的,不过想想还是等到找到工作再说也不迟。”
响河抢过话,“那找到了吗?”
筱辰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响河暗暗怪自己太没眼力见了。
顾恒送筱辰回出租屋后就和响河回建州了。
“现在工作多难找啊,筱辰居然还辞职,看来待遇真是差得不行了。不过,我看她今天心情挺好,你也算运气好,没撞在枪口上……”,响河坐在副驾驶室旁敲侧击。
“嗯,挺好的。”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叫酒店大中午叫醒我,就为了让你们单独相处?”
“不然呢,让你在一边发光发热,把本来不好好的谈话硬给搅浑了?”说起响河在吃饭时对海鲜焗饭偏爱有加这个梗,顾恒就止不住想笑。
“那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就和好了?”
“难道你不希望我们和好?”顾恒反问。
“没有。”响河坚决否认。
她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只能说本来以为很严重的一件事像风吹过般轻飘飘地结束了,让她石头一般沉重的心有些无处安放。
顾恒望了一眼响河忧心忡忡的脸,不禁起了安慰之意。
“不管好坏,一切事情都会过去。所以已经解决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我和筱辰说做好朋友,肯定不会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她有困难,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听了这话,响河竟然有些感动。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犹如听话的孩子。
车子开到山阴服务区,响河借口说要上厕所,偷偷给筱辰去了电话。电话里筱辰的声音倒比见面时要疲惫许多。响河不禁上了心,言语间怀疑顾恒对她进行了威逼利诱。筱辰骂她神经质,说自己只是在为找工作而烦心,又说顾恒在她眼里早和普通朋友没什么不同,不管今天他约不约她见面,她都能够坦然处之。
响河这才放心了。
回到车里,见顾恒买了晕车贴和话梅,响河不禁黯然神伤。
她脱口而出,“便利店里没有晕车药吗?”
她这是明知故问。
“没有。你不舒服?要不先试试这个晕车贴,再不行就——”响河打断他的絮叨,示意自己没有晕车,叫他继续上路。
不得不承认,顾恒的体贴周到有时候很受用,但是响河时刻都记得,他是个付出必会索取回报的人。没有目的的事他不会干,无法获利的险他不会冒。
想到这,响河忽然发现自己再没有什么理由拒绝顾恒的交易了。筱辰已经原谅了他,而何峪风也明确拒绝了自己。眼下,还有什么比与顾恒合作来得更重要的事呢?
没有了,响河叹了口气。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唉声叹气的,难道说你害怕我和她在一起?”
响河翻了个白眼,“你开玩笑有人听吗?冷死了都。”
顾恒听后笑出了声,也不答话。
“我问你个事”她拉扯着安全带,转头看向他,“我们的混寝名额,是不是你帮忙争取的?”
“都说了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还要提?”
“是筱辰拜托你的吗?”
“不是。是你一个劲的在团委办公室和筱辰她们打电话,我听见的。”
“原来是这样。她们都以为你是为了筱辰,所以……”
“所以什么?”
响河深吸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班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