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4日,陆军总医院
我坐在6楼候诊室,手里攥着手机,发着呆,莫名其妙地觉得非常紧张。其他几个候诊的人,应该是南方人,叽里呱啦地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报号屏幕上不停地翻滚着医生和病人的名字,我预约的是6号,所以并没等多久。我推开门进去,把体检报告递给贾燕大夫,她粗粗地扫了几眼后,给我开了验血、幽门螺杆菌和胃镜的检验申请单,临走时她提醒我可以做无痛胃镜,我心里才长长地舒一口气。当时的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得癌症,真正让我觉得恐怖的是那传说中的胃镜检查,我实在没法想象,我怎么能够忍受一根管子通过我的嗓子直插入到胃里去的痛苦,而在我的潜意识里始终认为癌症这种玩意,肯定跟我不会有半毛钱的关系。
检查的过程,就没有必要做过多的描述了,反正就是医院东奔西跑地逐项检查。最后预约胃镜时,护士说:“一般情况都得排到一个月以后,因为你幽门螺杆菌阳性,我给你约下周吧”,我才知道原来幽门螺杆菌阳性比CA724指标超标更严重。
2017年10月27日,陆军总医院。
到医院取了各种检查报告。幽门螺杆菌阳性,CA724超高,15.2,高于正常值的3倍。血液的其他指标正常。
2017年10月31日,陆军总医院胃镜
7点半,我按照医院的流程,挂了贾燕大夫的号后直接去内镜检查中心。一直习惯了陆军总医院安静而有序的就医环境,所以走进内镜检查中心时,满屋子乌泱乌泱的人吓了我一大跳,有一长串的人正在排队登记,我是队伍里的最后一个。我几分钟往前挪动一次脚步,心里默默地数着我可能排到的序号,在我前一位排队的人是一个不太称职的翻译,带着5个外蒙国的人集体来医院做肠胃镜。他的汉语水平实在让人堪忧,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他的这个“病友团”的检查事宜安排妥当。我完成登记时已经到了8点半,顺序号是21号。带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我在候诊室里等了一分钟又一分钟,早餐没吃,肚子不知道“咕咕咕”叫嚣了多少次。10点半,终于有护士叫“21号”了,我喜滋滋地跑过去的,以为马上解脱了,可以喝水吃饭了。
我没有按照想象的那样进入胃镜检查室,而是到了准备室。屋子里整整齐齐地坐了两排人正在输液,我有点好奇但忍着没问,老老实实地坐到护士指定的座位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护士问了我一些关于身高、体重、有没有高血压之类的问题,然后我也加入到了输液人群中——原来输的是生理盐水。护士给了我半纸杯白森森的液体,非常热情地让我喝下去。我挤眉皱眼地盯着那杯冒着怪味的不明液体,实在没勇气往嘴里倒。一位操着河北口音的大姐冲着我喊起来:“喝吧喝吧,不难喝,有点牛奶的味道。”我将信将疑地一仰头把杯子里的液体喝了个精光,那股又甜又咸还带些许潲水气息的味道在胃里面翻腾倒海,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强忍着没吐出来。漫长的等待中,除了和其他病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没别的可做了,右手因为长时间输液逐渐冰凉麻木。每看到一个做肠镜的病人被安排进入检查室,我心里就多了一分焦躁。当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位等着做胃镜的大哥时,我已经等了1个多小时了,最后那位大哥也被带进了检查室。护士给了我一小瓶药水叮嘱我全部喝下去,喝得时候不能咽只能含着,因为那是麻醉药,防止做胃镜时嗓子疼。扎着针的手过于麻木,有点不听使唤,我不小心把药水洒掉了三分之二,想到之前那白森森的药水的恶心味道,我心一横,一咬牙,仰着头把仅剩的那点药水往嗓子眼里倒。药水的味道特别苦,直往食管里跑,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做到“要含着不能咽”,没多久,我的舌根和嗓子开始发木,感觉咽唾沫都有点费劲,见效可真够快的。
我孤单单地坐在那,继续吊着生理盐水,又等了半个多小时,12点多,在我饿得快虚脱的时候,终于走来一位医生助理叫着我的名字,高举着我的吊瓶,带着我走进了胃镜室。检查室不大,正对着门口摆着一张病床,靠门的桌子上有一台电脑,几台机器不断地发出“滴滴滴”的声音,一位带着口罩的大夫背对着我,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字。助理让我侧躺在病床上,那位忙忙碌碌的大夫,突然问我是不是因为幽门螺杆菌阳性来做胃镜的。
我说:“看到CA724太高了,害怕自己得了癌症。”
“没事,这个指标一般不准的。”
我听了,当下安心了不少。
“是不是第一次做胃镜?”
“是的,所以现在好害怕”
“没事,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大夫终于忙完了,笑着了走过来。尽管他带着口罩,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是看着他带着笑的眼睛,听着他带着笑的声音,我立刻安下了心。助理往我嘴里塞了一个塑料套管,让我咬住。随着大夫一声:“给药。”我觉得手臂有点发涨发热,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我没了知觉。
等我再次有知觉时,头昏昏沉沉的,周围此起彼伏的“滴滴滴”的声音,还有人类“嗡嗡嗡”小声说话的声音。我听见有人叫我“快醒醒,胃镜做完了”,我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使劲睁开眼,才知道又回到了胃镜准备室。我感觉自己又要睡过去了,护士在我耳边不停地喊“不能睡,不能睡。”,在护士的拍打和呼喊中,我彻底清醒了,想要下床,可是脚底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护士搀扶着我走出准备室,把我移交给等候在外的大叔。在候诊室,我们取了胃镜的临时报告,上面写着“十二指肠溃疡、活检”之类的字样。我不知道活检是用来干嘛的,所以直接忽略,反正没看到“癌症”这类的字眼,让我觉得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因为做了活检,要过两小时后才能吃饭。
后来,我知道给我做胃镜的这位大夫,叫金鹏,是胃早癌筛查的专家。他告诉我,那一天我孤零零在那里坐冷板凳等着做胃镜时,他的看完了自己的病,正准备去吃午饭,看见没人理我,就让助理安排我到他的检查室。
我已经活了40多年了,几乎从来没中过奖,而那一天遇到金鹏大夫是我40年来最大的幸运,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