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嘭...”。声音很大,地面随之震动,足以把一个人从睡梦中惊醒。
惊醒后,她总以为是自己家的门在响。失眠症已经伴随她很久了。
自从丈夫离开后,她每晚都在惊吓中度过。很多事情像发生过,又好像从未发生过。她常常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当用手探到脉搏处时却发现没有。
北方总是很早就天亮了,在天还未亮尽的时候她便醒来了,此时离入睡只有十几分钟。每天醒来后,在熬过了最黑暗的黑夜之后,她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
白天,屋里一切正常,夜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征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她便出门买菜了。
“阿姨,你去买菜吗?”邻居家的小女儿每次见到她都会跟她打招呼。但是她总是很害怕,因为女孩子的眼睛很大,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看到眼睑。总让她想到昨天夜里的一切。惨白的天花板上总有一双血色的眼睛看着她。每次开灯后,天花板又恢复了原状。只是灯有点暗淡了,也许是因为丈夫许久未更换。
她敷衍地应了小女孩,便匆匆地下楼。
在失去丈夫后,她的失眠症更加严重了,常常会出现幻觉,那种比鬼压床的感觉更剧烈。每天出门,她都会去一个算命的人那里徇问自己的情况。每次都是同一个问题,就是解昨天晚上奇怪的梦境。而算命人也习惯了她疯疯癫癫的状态。后面觉得她问的时间太长,有些影响自己的生意,开始劝她去找一个心理医生看看。
算命的人不应该是最好的心理医生么?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条件来相信的人。因为对于一个相信算命的人,永远也不需要条件。
2,
回到家后,她也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个心理医生看看了。因为失眠症越来越严重了,她害怕再这样下去会疯掉,家里的物品,草木皆兵,仿佛是死亡的颂唱者。
第二天,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醒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出门了。路上还是会遇上邻居家的小女孩。一切都像往常一样预约地发生了。
在去医院的过程中,天突然暗了下来,沉闷闷的,似乎要把人催眠了。
她揉了揉额头,在医院的心理精神科挂了一个号。突然有个疯了般的男子向她扑来,来不及躲闪,男子将她按在墙上,将全身的力气聚集在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上,她有些喘不过气,迷离的眼神与男子对视着,她仿佛有种熟悉感,这个男人的眉眼和早上遇到的小女孩有几分相似,不止是相似,连眼睛里的感情都一样,满是仇恨,来不及再细想,男子便被医院的保安控制住了。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掐痕,回头望了一眼男子被带走时踉跄的背影。
“你怎么不喊求救啊,那人是前几天被送进来的精神病人,好像是死了妻子。”
“嗯?死了妻子?”。
“是啊,听说他还有个小女儿,现在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真可怜。”原来还有人和她一样痛失爱人,那个男人一定很爱他妻子吧,像她爱丈夫那般,可惜丈夫并未给她留下一儿一女。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护士通知她进来诊室。
“你好,看你的病历上写的症状,和一些受了刺激的人的情况差不多,但是这个无需治疗。”医生眼角上抬,扶了扶快掉下了的眼镜,轻描淡写地和她说。
“但是,医生,我的症状已经特别严重了,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了。仍然不需要治疗吗?”她很疑惑地问医生,她以为按照在网上查的状况,她会被作为重度患者进行医治,但医生的话让她觉得十分诧异。
“请你过几天再来就诊,如果情况十分严重,那就需要治疗了。现在先给你开几天安眠的药物吧”。医生神色匆忙,看到她脸上满是怀疑,急忙说给她开药。
所有患者在医生说治疗的时候都会开始自我安慰,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在治疗周期内心里会轻松很多。直至症状无法缓解。
回去的路上,她开始回想医生的眼神。愈发觉得自己正在跳入一场骗局,每多见到一个人失眠症便会加重,而这一切像是安排好了一样,邻居家极少出现的女儿也常常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总带着诡异而又狰狞的笑。每天被小女孩目送下楼,她总觉得小女孩在望着她走向不归路。
这些都只是猜测,她还无法确定周围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只知道一切都是虚幻与现实交织,家里的骨灰盒像是空的一样,摆物掉下来砸在骨灰盒上,发出空灵的声音,仿佛是从无尽之处传来的。
想到这一切,她回到家中便把家中的心理学以及过去谋生的催眠师相关的书找出来。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动过催眠的工具了,但她仍然可以拿着怀表便可将人催眠。一点也不枉她多年前以最高的分拿到催眠师的从业资格。
3,
第二天,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出门,仍然会遇到楼下的小女孩。她头脑中闪过一丝想将小女孩催眠的念头,因为她的存在实在可疑,好像是预约好每天在等她一样。再加上对方是个小女孩,对催眠一无所知,催眠起来容易多了。
她小心地和小女孩搭讪,和善地和她说“小妹妹,和阿姨玩个游戏好不好?”。急于将小女孩催眠的她不顾女孩的狰狞的眼神,仍然主动和她提出自己的要求。
“好”,女孩答应的很干脆,眼神里闪着几分笑意,似笑非笑,仿佛被催眠了似的。
“阿姨先和你说一下规则好不好,一会我们俩个都看着我手里的表,我们比赛谁先被晃晕好不好?”。
“好,阿姨我们开始吧”。小女孩没有任何抗拒的想法,顺从地看着她手里的怀表。
“一二三,开始了,要认真看哦,否则就是作弊”。为了避免催眠失败,她很认真地提醒女孩要专注。
“阿姨,我有点晕了,是不是算输了”。多年未用的催眠术,竟然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对方催眠了。
“嗯,你先坐会儿吧,不晕了再回家好不好”?她将小女孩安置在早已收拾好的客厅里,将一切会影响催眠效果的物品都搬到房间去了。
“你妈妈去哪儿了”?她试探性地问她这个敏感的问题,如果对方没有抵触,便代表催眠成功了。
“妈妈死了”。说完大滴大滴的眼泪打滚地流了下来。
“怎么死的?”。她像审问犯人那般问小女孩。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上学回来爸爸全身都是血,爸爸说妈妈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过世了。”小女孩很认真地回答她的审问。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爸爸总是在夜里的时候说妈妈没有死,还常常被家里的人当成精神失常,最后他们把爸爸送到医院里了。”小女孩如实地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她。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满是仇恨呢?”
“爸爸说是你丈夫把我妈妈带走了,才让我没有妈妈,他们都说你是坏女人”。她心里一颤,更加坚定丈夫并没有真的死亡了,那场车祸,小女孩的妈妈似乎也在。
被催眠后的人精力会减半,半入睡半清醒的状态。她看着小女孩慢慢睁不开的双眼,轻轻抱着她放在床上并盖上了那床和丈夫常常盖的被子。
“妈妈妈妈妈妈......”。刚盖上被子的小女孩突然惊醒。眼神变得坚定无比。
“你怎么啦?阿姨家的床不习惯吗”?她着急地问小女孩。
“没有,只是阿姨家的床上,有我妈妈身上的味道,那是她惯用的一款沐浴露的味道。我每天都会抱着她睡觉,一定不会错的。
“你告诉阿姨怎么回事”?她的丈夫不知道从几时开始便把家里的沐浴露换成了这种味道,每次她问原因时,丈夫都以小时候用习惯了突然看到又用回来了。沐浴露的这个味道,她一直不怎么喜欢,但是为了不让丈夫不开心,她还是没有选择换沐浴露,即使她早已闻腻了。
“阿姨你不要问了,我害怕”。小女孩的眼神里开始浑浊。又回到了每天早上遇见时的模样。看着小女孩催眠失效后她有些惊慌失措,毕竟这是她多年后第一次对人进行催眠,忙把小女孩送回了家中。
可以确认,小女孩被催眠了。很难想象小女孩在被她催眠之前还被催眠了,而这个将小女孩催眠的人,却可以让小女孩自催眠,不再需要人为催眠。想到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当年他们进修催眠术的班级里,有个女人从未出现过,却每次都以最高分通过考试,那个神秘的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大概这是她在整个学习催眠术过程中遇到的最难以释怀的事情,那时候好胜的她不愿意输给谁,更不愿意输给一个从未见过谋面的人。
她开始怀疑将小女孩催眠的人是那个多年前从未谋面过的那个女人,听她的一个很年长的催眠术老师说过,如若被一个极其信任的人催眠,则可能会被长期催眠抑或是自催眠。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小女孩的母亲。
小女孩离开后,她关上门后踉跄地跌倒了,撞在了边上的橱柜上。突然骨灰盒掉了下来。盒子和盖子分开,里面空无一物。
心中的怀疑渐渐有了眉目,她的丈夫果然没死,而且似乎还出轨了。
4,
在事情渐渐露出眉目的时候,她的思想仿佛被周围的气压往外挤,愈痛苦愈强烈,她想把周围的人都催眠了,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有欺骗她的可能,连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也不例外。
下一个要被催眠的人,便是前几日给她看病的医生。同是作为心理学分支催眠术的从业者,她在催眠小女孩之后,愈加确认医生已经被催眠了,而催眠者,似乎想用医生拖住她,因为她太聪明了,可以用一丝破绽便可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如今,她所知道的早已不是一丝破绽了。
为了不被发现,她在吃完医生开的药之后才去找医生。接待她的还是之前那个护士,和上次来一样,她还是被带去了上次给她诊断的医生。
进去之后,她细心地关上门窗,用极其清醒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医生。
“请问,你认识我丈夫对么”?她是如此聪明,不用多少的时日便将事情调查的差不多。在她眼里,一切是多么滑稽,作为一个心理学出身的高材生,竟然也会出现心理问题。
“是的,你都知道了”。医生试探性地问她,却又觉得刚刚的行为很愚蠢。
“是我继续调查还是你把事情的一五一十告诉我”?她对丈夫以外的人永远是不留余地的。
“你别冲动,听我说,你的丈夫的确没死,但是也在死亡边缘了......”。
“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死?”从她认识丈夫起,那就是一个很注重养生保健的男人,在这盛年,是不太可能暴病的。
“他打算将自己的心脏给一个女人”。医生看她愣住了,顿了顿继续说“是这样的,你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同事,的确发生了车祸,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你也知道对于一个催眠师来说,眼睛是何其重要,宁可断其双手双脚也不可要其眼睛。”
“所以......他选择了死”。
“不完全是,他的上半辈子用来陪你了,而他发现当年辜负了的那个人一直住在你的楼下,在知道她常年被心脏病疼痛折磨的时候,你丈夫便想将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她。只是这场车祸让这件事变得顺水推舟。请你理解,你的丈夫希望在最后的时光里和最爱的女人共同度过”。
和她推理的没有一丝毫差。小女孩的母亲便是丈夫眼里最爱的女人,这也是丈夫不想让她怀上孩子的原因。
在那个有着不可改变的原则问题的男人面前,他最珍贵的东西只能给最爱的女人,而她,从来都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得到的不过是一具空虚的身体,连一起睡了多年的床,也带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想念。
泪眼迷糊的她想起了年少时,她不顾一切冲上去给他告白并被同意时的欣喜若狂,最后结婚,她觉得嫁给他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常常在梦里弯起眼睛浅笑。而这一切竟然只是幻想,被另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一击便碎了。
原来,在她进修催眠术的时候,丈夫每天来接她,会在路上遇见班里那个神秘的女学生,他们相识到相知,丈夫愈加觉得那场和她的协议婚姻,都比不上和那个女人的几次见面,他已娶她也嫁了,两人断然是不可能结合了,只能相互守护。
女人常常以生病为由去医院和她丈夫幽会,而丈夫为了不被她发现,将家里的沐浴露换成了女人身上的味道,久而久之,科室的医生都知道了,但是却为他们隐瞒。
知道真相的她瘫倒在医院的墙角,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第二天,她被告知丈夫死了。最后,那个骨灰盒还是名副其实了。
翌日,阳光洒在黑亮的骨灰盒,她的泪水滴落在盖子上,声音厚实无回音,她的丈夫最后还是陪着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死亡结束的不仅是那段让她痛恨的婚外情,还有对一个人的至爱及至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