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快有三年了。
三年前,我还在北京。或许世上真有感应这回事, 那天,我跟EX吵得不可开交,为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我愤愤不乐,直到深夜还睡不着,于是起身起来看书,其实也看不进去。凌晨三点多,电话响了,爸爸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电话里爸爸哽咽着:爷爷去世了,就在刚刚。我脑袋突然一片空白,自言自语道:怎么会?爸爸大概是没有听到我说什么,继续道:我和你妈一会就买票坐车回老家,你也请假回来吧。
爸爸挂了电话,我还愣在原地。我似乎很难相信,爷爷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走得太突然了。过年的时候,爷爷还亲手包了压岁钱给我。
我赶紧买了最早的机票,从北京飞南昌,再从南昌坐巴士回老家。一天下来,知道晚上七点,我在县城里等着和爸妈汇合。见到爸妈的时候,来不及说什么,爸爸看起来疲惫极了,爸爸的好友开车把我们送到爷爷家。
奶奶一个人坐在门口,啜泣着。见我们来了,趴在爸爸身上,痛哭起来。嘴里囔囔着:老头子啊,老头子,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一路上,我一直抑制着自己,此刻,我完全控制不住,抱着奶奶哭起来了,奶奶越哭越伤心,瘫坐在地上,我怕奶奶伤心过度,便和妈妈把奶奶扶到椅子上,安慰着奶奶。爸爸跪在爷爷跟前,低着头,哭诉着,我从来没有见到爸爸这样过。
我们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爷爷临走前只有奶奶和小叔在身边,二叔着急出去找医生,也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我还跟爷爷说好过段时间就要回来看他的,爷爷最后都没有等到。医生说,爷爷的喉咙里卡着一口痰,他已经没有力气咳出来了,所以就......
后来的几天,爸爸和叔叔们在爷爷身边守孝,妈妈和婶婶们忙里里外外的一些事情。爷爷遗体火化那天,我执意要去,要陪爷爷到最后。我眼睁着看着爷爷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那一刻,我和爸爸叔叔们纷纷跪地,大哭起来,爷爷真的没了,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爷爷的葬礼办得还算体面。爷爷是矿山的老干部,许多以前的同事都来了送他。妹妹还小,还不懂再也看不到爷爷了,一路上,她跟不上我们,我只好抱着她走完全程。都结束了,奶奶坐在房间里,如今的房间只剩下一个贡台和爷爷的遗像,我过去陪奶奶,奶奶眼睛无神,看着爷爷的相片叹气道:走了也好,省得折磨我,都这么多年了,我也该休息休息了。几年来,奶奶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爷爷的病越来越严重,还不停的抽烟,到了后来,爷爷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但是却还是执意要奶奶扶着他上厕所,要是奶奶不在身边, 他就自己支撑着强硬着起身、穿鞋,好几次因为没站稳而摔倒了,奶奶为此对爷爷大发脾气,但是爷爷哪里听得进去,他就是执拗着要靠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爷爷年轻的时候身体很硬朗,可因为在矿山上挖矿,时间长了,患了职业病——肺结核,身体就一直不好,又因为长期喝含有矿物质的水,牙齿早早就脱落了,最后只能依靠假牙,来勉强进食。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很少笑,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奶奶说,爷爷的脾气很暴躁,还很霸道,在年轻的时候,奶奶受了不少气。年纪大了就收敛了许多,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也不言言。
小时候,爷爷奶奶带过我一阵。那时候,爷爷奶奶还住在矿山上,山上只有少数几家人家,有点像与世隔绝的桃源。爷爷家有两间大平房, 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厨房,每一天早上,爷爷都会早起做运动,那一套操是他自己发明的。而奶奶就在厨房里做饭,给叔叔们带去工地,我也早早的起来,在院子里玩,奶奶总会给我准备一个饭团,当我的早饭。用大锅蒸出来的饭特别想,然后奶奶沾一点盐水在手上,开始揉,揉成一个圆圆的饭团,又好看又好吃。
院子里种了好多棵桃树,桃子又甜又爽口,我想,也许是因为从小吃爷爷家的桃子,到后来,觉得哪里的桃子都比不上爷爷家的好吃。
屋门前有一个竹子编成的竹椅,是爷爷亲手做的。爷爷的手工特别厉害,家里的木盆、凳子、搓衣板,还有之后我的小黑板都是爷爷做的。那个竹椅陪伴了我许多的岁月,夏天的晚上,我坐在竹椅上,听奶奶给我讲“山毛野人”的故事,每晚每晚的讲,我听不厌,奶奶讲不烦,爷爷呢?就坐在一旁抽大烟。而我有时候又很讨厌那个竹椅,因为定期从山下会来穿着白大褂的人给我打针,我就被爷爷奶奶按在那个竹椅上,不让我动弹。又有时候,我觉得它是我的伙伴,因为我每次生气的时候,喜欢靠着它,然后爷爷就会过来哄我,爷爷哄人很特别,他不会拿食物诱惑我,也不会说好话,他总是说:哎呀,哪里有小蜜蜂阿,嗡嗡嗡的,好吵啊。
我回到了妈妈身边,爷爷奶奶也来山下住了,因为离的近,我想爷爷奶奶了,便跑去吃饭。
我知道,爷爷还是有些传统的,因为在我中考完的时候,有中专院校给我发通知,我告诉了爷爷,爷爷说,女孩子不要读太多的书,读中专学门技术挺好的。妈妈为此很生气,愣是说爷爷重男轻女。后来得知我的分数过了重点高中的分数线,爷爷似乎更高兴,还奖励了我六百元。
其实算算,我和爷爷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尤其是长大了,我去县城读书,然后又在外地上的大学,爸妈都在外,我们也很少回老家。只是最近几年,爷爷身体不好,才每年都回去。所以,我真的没有陪爷爷太多。包括爸爸也是,爸爸在每一年爷爷的忌日,都会在个人签名上写一段话,这个不善于表达的男人开始学会表达。爸爸像极了爷爷,脾气像,性格也像。
爷爷走的那年,我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我毅然决定离开ex,离开北京,斩断旧的情缘,回到爸妈身边,重新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总觉得爷爷还在我的身边,他一定会看到我现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