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金銮殿 白天 室内

这一天碧云蓝天，一只鸟被晒得头晕，飞进紫禁城，嗖一声就被射了下来。这鸟落在金銮殿前，一时无人问津，时间仿若停滞一般。

金銮殿上，此时一样鸦雀无声。群臣不知为何乌泱泱跪地。最高处，皇帝看着堂上群臣跪地。一名国师模样的人则站在皇帝身边，一同看着群臣。

秦士诚（跪着上前，低着头，声音却慷慨）：陛下！方术一日不除，天下一日难安。

皇帝（生气）：放肆。天下是朕的天下。国师说天下呈祥，秦大人何来妖言？

秦士诚：陛下，如国师所说，天下呈祥。那敢问国师，祥瑞何在？

国师（面向皇帝叩首）：陛下，祥瑞自在民间。

秦士诚（眼神一闪）：国师此言，是说你拿不出来？

皇帝（看了一眼国师，却对秦大人说）：秦大人，不得无礼。国师自然有国师的办法。

秦士诚（自信）：陛下，恕臣无状。如果国师不能让陛下看到祥瑞，臣能请到一人，为陛下献上祥瑞。

皇帝（有兴趣）：哦？秦大人此行收获不小啊。快快呈上来，给朕看看。

国师（急切）：陛下，天下祥瑞岂可胡言乱语？

秦士诚（看一眼国师，笑）：国师所言极是。我请来的这位，到底能不能请来祥瑞，等会儿陛下一见便知。至于国师能不能请来祥瑞，也可以等一会儿让天下人看看？

国师（觑向殿下）：你……

皇帝（大笑）：妙极妙极。如此甚好，不管你二人谁说得对，今日都可一睹祥瑞。

国师（辩白）：陛下，天下无人能请来祥瑞。只有妖人……

秦士诚（大声抢断）：陛下！国师不相信有人能请来祥瑞，我却相信。国师怀疑此人，我却不怀疑。如果陛下还有疑心，今日我秦士诚愿以性命担保，必让陛下见到祥瑞！

皇帝（急）：快宣祥瑞进殿。

秦士诚：请陛下移驾，一见天下祥瑞。

皇帝、国师和百官出殿。只见金銮殿前，只有一名小和尚站着。他此刻穿着缀满宝石的袈裟，宝相庄严。

皇帝（疑惑）：堂下何人？

小和尚（不卑不亢）：阿弥陀佛。吾乃十六年前国师了无所言，再世佛陀，法号明空。我佛慈悲，命我许天下一个祥瑞。

皇帝（喜）：祥瑞何在？快快现来。

国师（上前一步）：陛下，莫要被这妖僧骗去。大学士，这僧人真是秦大人寻来的？

大学士：国师，此话何意？

国师：陛下，秦大人此去西山，盘桓多日。回京后又是数日。我听说啊，他忙着往京城里运东西呢。

大学士（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师（一笑）：陛下，他们啊，寻了好些烟花，藏在这城里的大街小巷。就等着陛下上套，点些烟花逗您呢。

皇帝（大怒）：什么意思？祥瑞呢？我今日要见不到祥瑞，你们都得掉脑袋。

大学士（冷汗）：陛下……

皇帝（突然看着小和尚，似有所悟，摆手）：不要出声。

殿前一时无声。日头仍然高悬天中，金瓦琉璃闪烁着阳光，洒落在众人眼里，一时令人目眩。一些热气从地面上升，叫人头脑发胀。众人眼前空中竟然有一丝变化。

小和尚（上前一句呼号）：阿弥陀佛。我今日才知，我佛何意。从前我师父教导我念经，我一知半解、囫囵吞枣。我还笑师父不懂，这天下如此美好，为何要与青灯黄卷为伴，日日求佛。

小和尚（抬头）：我一路下山，看尽这天下苍生，才知这人间最是无情，熙熙攘攘，所求不过一个利字。但这人间中，却仍有像画眉、陈娘子、张方、先生和秦大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在，人间才有情有义。如果这样的人都死了，人间就不再是人间，佛又为何在，佛在何处？

小和尚（闭眼，正声正念）：佛何在，佛自在。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便见如来。你们所说的祥瑞，我不懂。我只懂了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便、见、如、来。

此时晴空突然一道惊雷。万丈高空中突然金光四射。随着小和尚每念一字，云层里便露出一角金光。随着他念完每一句，云端缓缓展露出一张硕大的、慈悲的脸。众人眯眼看仔细，那脸正是一张宝相庄严的如来面。

皇帝（狂喜）：如来！如来救我。

百官（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和尚（闭眼念）：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皇帝（目不转睛看着半空，对左右说道）：快，快封、封这位圣僧为国师。

秦士诚（喜，看向国师）：陛下，那道士……

皇帝（看也不看）：把那妖道拖下去。

最后一幕。元宝山元宝寺正殿 白天

元宝山昨夜一场山雨洗过，空气澄澈。元宝寺正殿内，已成年的小和尚坐在蒲团上。对面坐了一个年轻将军，一身甲衣。

将军（抬头）：……国师的故事讲完了？

国师（眼底慈悲）：是的。之后的事，想必将军也有所耳闻。我被封为国师，元宝寺也被封为国寺。

将军：那大师成为国师后，还曾见过了无大师吗？

国师（黯然）：等我回了元宝寺，我师父已经坐化了。但是师父留给我一句话。

将军：什么话？

国师（看向虚空）：师父说，天下实苦，我佛慈悲。如来不是祥瑞，如来在山里。

将军（疑）：了无大师此话玄妙，我听不明白。

国师（正色）：将军，三十八年前，我师父算准了我乃再世佛陀，将我带到这元宝寺。十六年前，他又算准了我下山历经生苦必能正告佛陀，招来佛相。那一次，我助秦士诚起事，去了天下妖道之祸，清君侧，正朝纲。可惜秦大人当日曾在我佛身前发愿，如当时成功，必削发还愿。此后便罢官离去，青灯古佛了却余生。朝堂只稳固了几年，便又诡谲四起，被宦官把持。

张方若还在西山，如来就在西山。可惜后来张方死在了兵戈中。

现在只有您还在山中，尚可以一搏。那么如来就在您的山上。我既是皇帝的国师，也是这天下的国师，自然可以再说一说这祥瑞。如今将军想成大事，我便借你一次祥瑞，借您一句替天行道。

将军（大笑）：国师这么说，我就晓得了。我还有一问：国师求什么？

国师（笑）：将军高义。我佛慈悲，我不求其他，但求这世间真有如来救世。我求自己能替那些盗贼、妓子、游侠，还有秦大人那样的士人，再看一看这天下、这人世间的美好。

全文完。

文／君七寻

图／来自微博@钱忆冉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