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记忆力差乎常人,要做一些事情特别不容易。只是凭着一己热情写写文章,费心耗力又难以坚持。其实,在文学世界里,深爱深痛深院深秋寄托一切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企图抽身于自己所处的现实世界,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和思考其它的可能性,这并不算不良嗜好。高更说:“我立于深渊旁,却不跌入其中”,可以放心放任自己在文字里体验跌宕,时时变幻天真与苍老,穿越虚拟与现实。
生活在这个小山城里,不需要刻意去繁复、断舍离便能过上极简主义的生活。虽然生活方式简单,但事实上,这个自然区划为南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及东部热带季雨林地带的山城,自然植物资源极其丰富,草木花卉四季喧妍。花坞樽前堤畔闲行、看尽天光云影山色、汲泉烹茶品茗、碧水潺流临溪濯足……这些似乎只存在于古诗词里的美好,只要有心就能遇见。观赏花卉种类繁多,沿途缀枝怒放招摇,徜徉其中,陶然忘机。至若饭桌上各种食用的野菜和保健青草药,极尽美味滋养,不由得让人感激造物赐予的千万种珍奇而满心欢喜。
清明前后,地里的野菜一茬接着一茬往外冒。寻常路边、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开出金黄色小花朵的黄花梦(鼠曲草)。将鲜嫩的鼠曲草采摘捣烂,取用草汁和面,包上花生、芝麻、白糖和成的馅料,然后放在蕉叶上蒸熟,便是俗称“黄花梦粄”的风味小食。能做成粄(粿)的还有细叶艾、仙人草等,山城人们对于做粄(粿)的热情超乎想象。
从以往节粮度荒时期作为充饥果腹而且还求之不易的野食,到后来任其自生自灭滋蔓的杂草,到如今成为受人热捧和喜欢的自然绿色保健食品,野菜的身价和口碑发生了巨变,菜场的蔬菜摊子也就顺带着卖几样野菜。河婆的早餐铺子里,熬好的滚汤里放入瘦肉,在薄荷、金不换、益母草、枸杞叶中选一样,这一碗热腾腾的鲜美可口的野菜瘦肉汤,配上干拌面,就是最养生的早餐了。
母亲是藠头的忠实拥趸,一年四季的早餐都少不了腌藠头。夏天的饭桌上也经常会出现一盘凉拌马齿苋,焯水后色成碧绿,酸酸滑滑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开,清凉解暑又消渴。我对山蕨菜、茼蒿、苦笋什么的都不感兴趣,但特别爱吃雷公根剁肉丸子。
揭西的西北部群山绵延,中部丘陵起伏,东南部平原良田,土地肥沃,水源条件较好,特别适宜各种药用植物的生长,在册的中草药品种就有500余种,中医、中药资源及食膳养生、医疗保健优势都很突出。在揭西人日常的餐桌上,自然就有不少以中草药材为原料制作成具有养生保健作用的菜肴佳品。
平日里,那些不难见到又不起眼的野草,各自都有着意想不到的功效。我最喜欢的是地胆头炖鸡汤。这生于向阳山谷、林边路旁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味苦微辛、性凉,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功效,与本地放养的土鸡同熬,鲜香四溢,心肝脾胃顿时全熨贴了。夏天的雨后,太阳蒸发着地上的水,既要清热又要祛湿,那么煲个鸡骨草猪骨汤最合适了。
2015年旅博会上,揭西京明温泉度假村获得“广东省中医药文化旅游养生示范基地”称号。京明大洋旅游圈内的山平均海拔700多米,最高峰海拔1100多米,山峦苍翠,林木茂密,薄云轻绕,水域众多,有福建柏等70多种稀有树种。野生金线莲正是生长在这样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内,是极稀有的山珍极品。金线莲的生长环境需要特殊的大自然循环气候以及阳光雨露的奇妙结合,味甘、性平,功用颇多。
“春来片片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大院里树冠形态曲线优美的香樟树应是我观望最多的。将香樟叶撮在手中,便有一股清淡的香味飘来,久久不散。又在春季新旧叶交替的时候,深绿的叶子仿佛一夜之间便随风飞落,还来不及伤感,便又是蓬蓬勃勃地长出新叶。
城里街道上的树多是阴香,很多人认为这是树中秀气的美男子,树姿优美整齐,枝叶终年常绿,幼嫩枝梢的气味近乎檀香。山城的景观一直生机勃勃,常绿树少有萎靡不振的难堪光景,整齐挺立好像是彼此沉默相望,却又心法相传而大隐于市的修行者。我们在这里的生活也永远是平缓而舒畅的慢节奏,以至于有种错觉,完全不用考虑它的将来会演变出怎样的走向和风景。
四时交替,依旧沧海不枯,青山不老,对于自然时序流转、草木花卉兴衰、人生悲欢离合、死生契阔的敏感,让每一段文字都在狼狈的形象与动人的诗句间进退维谷。若问求全不喜缺,是哪一时、谁灌输的思想?何以就算终付与断井残垣,姹紫嫣红开遍就在丛中傻笑?过往做好方向明确的求索奋进姿态,何以总得若干个不期而至的结果?我腾挪蹓跶于世俗烟火之中,却又悄悄渴求与物为春,笑对草木喧妍,便能寻找到答案了吗?拿笔的手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贪嗔痴疑都掐在掌心上?
孩子出生前,我从草药店里买来布惊米(黄荆子),用开水稍微浸泡,捞起晒干,扯一块棉布,针线密缝,做成小枕头,比市面上用的决明子枕头更好用。这枕头有“婴儿防惊、学生清脑、中年安神、老年防中风”的功效。客家人用布惊米泡茶,也即是潮汕人说的普姜籽茶,农村还有“黄荆条下出孝子”的说法,不少小朋友挨过细长坚硬的黄荆条,但我周围没有,他们挨的都是细竹条。
我喜欢这布惊米枕头,一颗颗默然相守相依的籽儿,如同谁谁谁的小心思,虽然再没有春风吹又生的机会和绿意盎然的等候,可是,她们从此一心相酬、不问情为何物地在这一清白之枕中,馈赠我一晚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