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548:刘义隆北伐失败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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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隆北伐,与北魏交战

【原文】

初,车师大帅车伊洛世服于魏,魏拜伊洛平西将军,封前部王。伊洛将入朝,沮渠无讳断其路,伊洛屡与无讳战,破之。无讳卒,弟安周夺其子乾寿兵,伊洛遣人说乾寿,乾寿遂帅其民五百余家奔魏。伊洛又说李宝弟钦等五十余人下之,皆送于魏。

伊洛西击焉耆,留其子歇守城。沮渠安周引柔然兵间道袭之,攻拔其城。歇走就伊洛,共收余众,保焉耆镇,遣使上书于魏主,言:“为沮渠氏所攻,首尾八年,百姓饥穷,无以自存。臣今弃国出奔,得免者仅三分之一,已至焉耆东境,乞垂赈救!”魏主诏开焉耆仓以赈之。

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魏所逼,上表求入保越巂。上许之。慕利延竟不至。

上欲伐魏,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并劝之。左军将军刘康祖以为岁月已晚,请待明年。上曰:“北方苦虏虐政,义徒并起。顿兵一周,沮向义之心,不可。”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谏曰:“我步彼骑,其势不敌。檀道济再行无功,到彦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谟等,未逾两将,六军之盛,不过往时,恐重辱王师。”

上曰:“王师再屈,别自有由,道济养寇自资,彦之中涂疾动。虏所恃者唯马。今夏水浩汗,河道流通,泛舟北下,碻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城,馆谷吊民,虎牢、洛阳,自然不固。比及冬初,城守相接,虏马过河,即成擒也。”

庆之又固陈不可。上使徐湛之、江湛难之。

庆之曰:“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上大笑。太子劭及护军将军萧思话亦谏,上皆不从。

魏主闻上将北伐,复与上书曰:“彼此和好日久,而彼志无厌,诱我边民。今春南巡,聊省我民,驱之便还。今闻彼欲自来,设能至中山及桑乾川,随意而行,来亦不迎,去亦不送。若厌其区宇者,可来平城居,我亦往扬州,相与易也。彼年已五十,未尝出户,虽自力而来,如三岁婴儿,与我鲜卑生长马上者果如何哉?更无余物可以相与,今送猎马十二匹并毡、药等物。彼来道远,马力不足,可乘。或不服水土,药可自疗也。”

秋七月庚午,诏曰:“虏近虽摧挫,兽心靡革。比得河朔、秦、雍华戎表疏,归诉困棘,跂望绥拯,潜相纠结以候王师。芮芮亦遣间使远输诚款,誓为掎角。经略之会,实在兹日。可遣宁朔将军王玄谟帅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咨议参军申坦水军入河,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萧斌。太子左卫率臧质、骁骑将军王方回径造许、洛。徐、兖二州刺史武陵王骏,豫州刺史南平王铄,各勒所部,东西齐举。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刘秀之震荡汧、陇。太尉江夏王义恭出次彭城,为众军节度。”坦,钟之曾孙也。

是时军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用。又以兵力不足,悉发青、冀、徐、豫、二兖六州三五民丁,倩使暂行,符到十日装束。缘江五郡集广陵,缘淮三郡集盱眙。又募中外有马步众艺武力之士应科者,皆加厚赏。有司又奏军用不充,扬、南徐、兖、江四州富民家赀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并四分借一,事息即还。

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兵趋碻磝。乙亥,魏济州刺史王买德弃城走。萧斌遣将军崔猛攻乐安,魏青州刺史张淮之亦弃城走。斌与沈庆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谟进围滑台。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中兵参军柳元景、振威将军尹显祖、奋武将军曾方平、建武将军薛安都、略阳太守庞法起将兵出弘农。

后军外兵参军庞季明,年七十余,自以关中豪右,请入长安招合夷夏,诞许之。乃自赀谷入卢氏,卢氏民赵难纳之。季明遂诱说士民,应之者甚众,安都等因之,自熊耳山出。元景引兵继进。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遣中兵参军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向长社。魏荆州刺史鲁爽镇长社,弃城走。爽,轨之子也。

幢主王阳兒击魏豫州刺史仆兰,破之,仆兰奔虎牢。铄又遣安蛮司马刘康祖将兵助坦,进逼虎牢。

魏群臣初闻有宋师,言于魏主,请遣兵救缘河谷帛。魏主曰:“马今未肥,天时尚热,速出必无功。若兵来不止,且还阴山避之。国人本著羊皮袴,何用绵帛!展至十月,吾无忧矣。”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备柔然,吴王余守平城。庚子,魏发州郡兵五万分给诸军。

王玄谟士众甚盛,器械精严,而玄谟贪愎好杀。初围滑台,城中多茅屋,众请以火箭烧之。玄谟曰:“彼吾财也,何遽烧之?”城中即撤屋穴处。

时河、洛之民竞出租谷,操兵来赴者日以千数。玄谟不即其长帅,而以配私昵。家付匹布,责大梨八百,由是众心失望。攻城数月不下,闻魏救将至,众请发车为营,玄谟不从。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头,使关内侯代人陆真夜与数人犯围,潜入滑台,抚慰城中,且登城视玄谟营曲折还报。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玄谟惧,退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余人,麾下散亡略尽,委弃军资器械山积。

先是,玄谟遣钟离太守垣护之以百舸为前锋,据石济,在滑台西南百二十里。护之闻魏兵将至,驰书劝玄谟急攻,曰:“昔武皇攻广固,死没者甚众。况今事迫于曩日,岂得计士众伤疲!愿以屠城为急。”玄谟不从。

及玄谟败退,不暇报护之。魏人以所得玄谟战舰连以铁锁三重,断河以绝护之还路。河水迅急,护之中流而下。每至铁锁,以长柯斧断之,魏不能禁,唯失一舸,余皆完备而返。

萧斌遣沈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庆之曰:“玄谟士众疲老,寇虏已逼,得数万人乃可进。小军轻往,无益也。”斌固遣之。

会玄谟遁还,斌将斩之,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且杀战将以自弱,非良计也。”斌乃止。

斌欲固守碻磝,庆之曰:“今青、冀虚弱,而坐守穷城,若虏众东过,清东非国家有也。碻磝孤绝,复作朱脩之滑台耳。”

会诏使至,不听斌等退师。斌复召诸将议之,并谓宜留。庆之曰:“阃外之事,将军得以专之。诏从远来,不知事势。节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空议何施!”

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学问!”

庆之厉声曰:“众人虽知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斌乃使王玄谟戍碻磝,申坦、垣护之据清口,自帅诸军还历城。

闰月,庞法起等诸军入卢氏,斩县令李封,以赵难为卢氏令,使帅其众为向导。柳元景自百丈崖从诸军于卢氏。法起等进攻弘农,辛未,拔之,擒魏弘农太守李初古拔。薛安都留屯弘农。丙戌,庞法起进向潼关。

魏主命诸将分道并进,永昌王仁自洛阳趋寿阳,尚书长孙真趣马头,楚王建趣钟离,高凉王那自青州趣下邳,魏主自东平趣邹山。

十一月辛卯,魏主至邹山,鲁郡太守崔邪利为魏所擒。魏主见秦始皇石刻,使人排而仆之,以太牢祠孔子。

楚王建自清西进,屯萧城。步尼公自清东进,屯留城。武陵王骏遣参军马文恭将兵向萧城,江夏王义恭遣军主嵇玄敬将兵向留城。文恭为魏所败。步尼公遇玄敬,引兵趣苞桥,欲渡清西。沛县民烧苞桥,夜于林中击鼓,魏以为宋兵大至,争渡苞水,溺死者殆半。

诏以柳元景为弘农太守。元景使薛安都、尹显祖先引兵就庞法起等于陕,元景于后督租。陕城险固,诸军攻之不拔。魏洛州刺吏张是连提帅众二万度崤救陕,安都等与战于城南。魏人纵突骑,诸军不能敌。安都怒,脱兜鍪,解铠,唯著绛纳两当衫,马亦去具装,瞋目横矛,单骑突陈,所向无前,魏人夹射不能中。如是数四,杀伤不可胜数。会日暮,别将鲁元保引兵自函谷关至,魏兵乃退。

元景遣军副柳元怙将步骑二千救安都等,夜至,魏人不之知。明日,安都等陈于城西南。曾方平谓安都曰:“今勍敌在前,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当斩我也!”

安都曰:“善,卿言是也!”遂合战。

元怙引兵自南门鼓噪直出,旌旗甚盛,魏众惊骇。安都挺身奋击,流血凝肘,矛折,易之更入,诸军齐奋。自旦至日昃,魏众大溃,斩张是连提及将卒三千余级。其余赴河堑死者甚众,生降二千余人。

明日,元景至,让降者曰:“汝辈本中国民,今为虏尽力,力屈乃降,何也?”

皆曰:“虏驱民使战,后出者灭族,以骑蹙步,未战先死,此将军所亲见也。”

诸将欲尽杀之,元景曰:“今王旗北指,当使仁声先路。”尽释而遣之,皆称万岁而去。甲午,克陕城。

庞法起等进攻潼关,魏戍主娄须弃城走,法起等据之。关中豪桀所在蜂起,及四山羌、胡皆来送款。

上以王玄谟败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独进,皆召还。元景使薛安都断后,引兵归襄阳。诏以元景为襄阳太守。

魏永昌王仁攻悬瓠、项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寿阳,召刘康祖使还。癸卯,仁将八万骑追及康祖于尉武。康祖有众八千人,军副胡盛之欲依山险间行取至,康祖怒曰:“临河求敌,遂无所见。幸其自送,奈何避之!”

乃结车营而进,下令军中曰:“顾望者斩首,转步者斩足!”魏人四面攻之,将士皆殊死战。自旦至晡,杀魏兵万余人,流血没踝。康祖身被十创,意气弥厉。魏分其众为三,且休且战。会日暮风急,魏以骑负草烧车营,康祖随补其阙。有流矢贯康祖颈,坠马死,余众不能战,遂溃,魏人掩杀殆尽。

南平王铄使左军行参军王罗汉以三百人戍尉武。魏兵至,众欲依卑林以自固,罗汉以受命居此,不去。魏人攻而擒之,锁其颈,使三郎将掌之。罗汉夜断三郎将首,抱锁亡奔盱眙。

魏永昌王仁进逼寿阳,焚掠马头、钟离。南平王铄婴城固守。

魏兵在萧城,去彭城十余里。彭城兵虽多,而食少,太尉江夏王义恭欲弃彭城南归。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以为历城兵少食多,欲为函箱车陈,以精兵为外翼,奉二王及妃女直趋历城。分兵配护军萧思话,使留守彭城。

太尉长史何勖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还京师。义恭去意已判,惟二议弥日未决。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张畅曰:“若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赞!今城中乏食,百姓咸有走志,但以关扃严固,欲去莫从耳。一旦动足,则各自逃散,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军食虽寡,朝夕犹未窘罄。岂有舍万安之术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计必行,下官请以颈血污公马蹄。”

武陵王骏谓义恭曰:“阿父既为总统,去留非所敢干。道民忝为城主,而委镇奔逃,实无颜复奉朝廷。必与此城共其存没,张长史言不可异也。”义恭乃止。

壬子,魏主至彭城,立毡屋于戏马台以望城中。

马文恭之败也,队主蒯应没于魏。魏主遣应至小市门求酒及甘蔗,武陵王骏与之,仍就求橐驼。明日,魏主使尚书李孝伯至南门,饷义恭貂裘,饷骏橐驼及骡,且曰:“魏主致意安北,可蹔出见我。我亦不攻此城,何为劳苦将士,备守如此!”

骏使张畅开门出见之,曰:“安北致意魏主,常迟面写,但以人臣无境外之交,恨不蹔悉。备守乃边镇之常,悦以使之,则劳而无怨耳。”

魏主求甘橘及借博具,皆与之。复饷毡及九种盐胡豉。又借乐器,义恭应之曰:“受任戎行,不赍乐具。”

孝伯问畅:“何为匆匆闭门绝桥?”

畅曰:“二王以魏主营垒未立,将士疲劳。此精甲十万,恐轻相陵践,故闭城耳。待休息士马,然后共治战场,刻日交戏。”

孝伯曰:“宾有礼,主则择之。”

畅曰:“昨见众宾至门,未为有礼。”

魏主使人来言曰:“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我所?彼此之情,虽不可尽,要须见我小大,知我老少,观我为人。若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干来。”

畅以二王命对曰:“魏主形状才力,久为来往所具。李尚书亲自衔命,不患彼此不尽,故不复遣使。”

孝伯又曰:“王玄谟亦常才耳,南国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败?自入此境七百余里,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邹山之险,君家所凭,前锋始接,崔邪利遽藏入穴,诸将倒曳出之。魏主赐其余生,今从在此。”

畅曰:“王玄谟南土偏将,不谓为才,但以之为前驱,大军未至,河冰向合,玄谟因夜还军,致戎马小乱耳。崔邪利陷没,何损于国!魏主自以数十万众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知入境七百里无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镇军圣略,用兵有机,不用相语。”

孝伯曰:“魏主当不围此城,自帅众军直造瓜步。南事若办,彭城不待围。若其不捷,彭城亦非所须也。我今当南饮江湖以疗渴耳。”

畅曰:“去留之事,自适彼怀。若虏马遂得饮江,便为无复天道。”

先是童谣云:“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故畅云然。

畅音容雅丽,孝伯与左右皆叹息。孝伯亦辩赡,且去,谓畅曰:“长史深自爱,相去步武,恨不执手。”

畅曰:“君善自爱,冀荡定有期,君若得还宋期,今为相识之始”。

上起杨文德为辅国将军,引兵自汉中西入,摇动汧、陇。文德宗人杨高帅阴平、平武群氐拒之。文德击高,斩之,阴平、平武悉平。梁、南秦二州刺史刘秀之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克,执送荆州,使文德从祖兄头戍葭芦。

丁未,大赦。

魏主攻彭城,不克。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使中书郎鲁秀出广陵,高凉王那出山阳,永昌王仁出横江,所过无不残灭,城邑皆望风奔溃。戊午,建康纂严。己未,魏兵至淮上。

上使辅国将军臧质将万人救彭城,至盱眙,魏主已过淮。质使冗从仆射胡崇之、积弩将军臧澄之营东山,建威将军毛熙祚据前浦,质营于城南。乙丑,魏燕王谭攻崇之等三营,皆败没,质按兵不敢救。澄之,焘之孙。熙祚,脩之之兄子也。是夕,质军亦溃,质弃辎重器械,单将七百人赴城。

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王玄谟犹在滑台,江淮无警。璞以郡当冲要,乃缮城浚隍,积财谷,储矢石,为城守之备。僚属皆非之,朝廷亦以为过。及魏兵南向,守宰多弃城走,或劝璞宜还建康。璞曰:“虏若以城小不顾,夫复何惧!若肉薄来攻,此乃吾报国之秋,诸君封侯之日也,奈何去之!诸君尝见数十万人聚于小城之下而不败者乎?昆阳、合肥,前事之明验也。”众心稍定。

璞收集得二千精兵,曰:“足矣!”及臧质向城,众谓璞曰:“虏若不攻城,则无所事众。若其攻城,则城中止可容见力耳。地狭人多,鲜不为患。且敌众我寡,人所共知。若以质众能退敌完城者,则全功不在我。若避罪归都,会资舟楫,必更相蹂践,正足为患。不若闭门勿受。”

璞叹曰:“虏必不能登城,敢为诸君保之。舟楫之计,固已久息。虏之残害,古今未有,屠剥之苦,众所共见,其中幸者,不过驱还北国作奴婢耳。彼虽乌合,宁不惮此邪!所谓‘同舟而济,胡、越一心’者也。今兵多则虏退速,少则退缓。吾宁可欲专功而留虏乎!”乃开门纳质。质见城中丰实,大喜,众皆称万岁,因与璞共守。

魏人之南寇也,不赍粮用,唯以抄掠为资。及过淮,民多窜匿,抄掠无所得,人马饥乏;闻盱眙有积粟,欲以为北归之资。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即留其将韩元兴以数千人守盱眙,自帅大众南向。由是盱眙得益完守备。

庚午,魏主至瓜步,坏民庐舍,及伐苇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民皆荷担而立。壬午,内外戒严,丹杨统内尽户发丁,王公以下子弟皆从役。命领军将军刘遵考等将兵分守津要,游逻上接于湖,下至蔡洲,陈舰列营,周亘江滨。自采石至于暨阳,六七百里。太子劭出镇石头,总统水军。丹杨尹徐湛之守石头仓城,吏部尚书江湛兼领军,军事处置悉以委焉。

上登石头城,有忧色,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民劳怒,不得无惭。贻大夫之忧,予之过也。”又曰:“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上又登莫府山,观望形势,购魏主及王公首,许以封爵、金帛。又募人赍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伤。

魏主凿瓜步山为蟠道,于其上设毡屋。魏主不饮河南水,以橐驼负河北水自随。饷上橐驼、名马,并求和,请婚。上遣奉朝请田奇饷以珍羞异味。魏主得黄甘,即啖之,并大进酃酒。左右有附耳语者,疑食中有毒。魏主不应,举手指天,以其孙示奇曰:“吾远来至此,非欲为功名,实欲继好息民,永结姻援。宋若能以女妻此孙,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马不复南顾。”

奇还,上召太子劭及群臣议之。众并谓宜许,江湛曰:“戎狄无亲,许之无益。”

劭怒,谓湛曰:“今三王在厄,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坐散,俱出,劭使班剑及左右排湛,湛几至僵仆。

劭又言于上曰:“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徐湛之可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是我意,江、徐但不异耳。”由是太子与江、徐不平。魏亦竟不成婚。

【原文华译】

1 当初,车师大帅车伊洛世代为北魏藩属,北魏拜伊洛为平西将军,封前部王。车伊洛将入朝,沮渠无讳断其道路,车伊洛屡次与沮渠无讳交战,破之。沮渠无讳去世后,弟弟沮渠安周夺取其子沮渠乾寿的兵权,车伊洛派人游说沮渠乾寿,沮渠乾寿于是率领其部众五百余家投奔北魏。车伊洛又游说李宝的弟弟李钦等五十余人,全部归附,都送到北魏。

车伊洛西击焉耆,留其子车歇守城。沮渠安周引柔然兵从小道突袭,攻拔其城。车歇逃走,和车伊洛会合,一起收集余众,退保焉耆镇,遣使上书于北魏主拓跋焘,说:“为沮渠氏所攻,前后八年,百姓饥穷,无以自存。臣今弃国出奔,得免者才三分之一,已至焉耆东境,乞垂赈救!”拓跋焘下诏,开焉耆粮仓以赈济他们。

2 吐谷浑王慕容慕利延为北魏所逼,上表刘宋朝廷,要求迁移到越巂郡,皇帝刘义隆批准;慕容慕利延竟然又没来。

3 刘宋皇帝刘义隆再次准备北伐,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全都赞成;左军将军刘康祖说:“岁月已晚,请待明年。”

皇帝说:“北方人民苦于蛮虏暴政,反抗力量不断兴起。军事行动延后一年,沮丧其向义之心,不可。”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进谏说:“我们是步兵,他们是骑兵,战斗力已不是他们的敌手。檀道济两次出师无功,到彦之失利而返。今天看王玄谟等,能力还不如檀、到二将,全国军力,也不超过当年,恐怕再次让王师受辱。”

皇帝说:“之前两次军事行动不利,有别的原因,檀道济是养寇自重,到彦之是中途生病。敌人所仗恃的,就是马;今夏雨水浩大,河道流通,我军泛舟北上,碻磝守敌必定逃走,滑台小戍,也容易攻拔。克此二城,利用敌人储备的粮食,招抚人民,虎牢、洛阳,他们自然保不住。等到初冬,城池之间互相连接,敌人骑兵渡过黄河,就被我们擒了。”

沈庆之又固陈不可。皇帝让徐湛之、江湛和他辩论。

沈庆之说:“治国譬如治家,耕田当问农奴,织布当访婢女。陛下今天要发动战争,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情怎么能成!”皇帝听后大笑。太子刘劭及护军将军萧思话亦进谏,皇帝都不听。

北魏主拓跋焘听闻刘宋将北伐,又写信给刘义隆说:

“我们彼此和好日久,而你贪得无厌,诱我边民。今春我南巡,顺便看看我那些逃亡的人,把他们驱赶回来。今天听说你想来,如果你能走到中山及桑乾河,你随意而行,你来我也不迎接,去我也不送。如果你已厌倦自己的国土,可以来平城居住,我也去扬州,相互换换地方。你年已五十,还没出过门,虽然自己能走来,也如同三岁婴儿,与我鲜卑生长在马上的人怎么能比!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今送猎马十二匹并毛毡、药等物。你来道远,马力不足,可以乘我的马;或者水土不服,可以吃我的药。”

秋,七月十二日,刘义隆下诏说:“蛮虏最近虽然遭到挫折(指悬瓠之战),但禽兽心肠并未改变。近来,收到河朔、秦州、雍州一带汉人及蛮夷纷纷上疏,陈述困苦,渴望拯救,秘密联结,以候王师;芮芮(柔然)也派出使节,从小路远道而来,表达他们的诚心,誓为掎角;北伐的机会,就在今日。可遣宁朔将军王玄谟率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咨议参军申坦,以水军进入黄河,受青州、冀州二州刺史萧斌指挥;太子左卫率臧质、骁骑将军王方回直指许昌、洛阳;徐州、兖州二州刺史、武陵王刘骏,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各勒所部,东西齐举;梁州、南秦、北秦三州刺史刘秀之挺进汧、陇;太尉、江夏王刘义恭进驻彭城,为众军总指挥。”申坦,是申钟的曾孙。

当时军旅大起,王公、王妃、公主及朝士、州牧、郡守,下至富民,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用。又以兵力不足,悉发青州、冀州、徐州、豫州、兖州、南兖州六州民丁,家有三男,征发一人,家有五男,征发二人,也可花钱雇人出征,军令下达后,给予十天时间,准备装束。沿长江五郡青年在广陵报到,沿淮河三郡青年在盱眙集合。又招募中外有马术精良、健步如飞和有武艺勇力之士,都厚厚赏赐。有司又奏军用不足,于是下令扬州、南徐州、兖州、江州四州富民家财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者,一律强行借贷四分之一,战事结束后即还。

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兵直趋碻磝。七月十七日,北魏济州刺史王买德弃城逃走。萧斌派将军崔猛攻乐安,北魏青州刺史张淮之也弃城逃走。萧斌与沈庆之留守碻磝,派王玄谟进军包围滑台。雍州刺史、随王刘诞派中兵参军柳元景、振威将军尹显祖、奋武将军曾方平、建武将军薛安都、略阳太守庞法起等率军出弘农。

后军外兵参军庞季明,年七十余,认为自己是关中豪族,请入长安招会夷人、汉人,刘诞批准。庞季明于是从赀谷进入卢氏县,卢氏人赵难收留他。庞季明于是诱说士民,响应者甚众。薛安都等乘势过熊耳山;柳元景引兵继进。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派中兵参军胡盛之出击汝南,梁坦从上蔡向长社进军。北魏荆州刺史鲁爽镇守长社,弃城逃走。鲁爽,是鲁轨之子。

幢主王阳儿攻击北魏豫州刺史仆兰,破之,仆兰逃奔虎牢;刘铄又派安蛮司马刘康祖将兵增援梁坦,进逼虎牢。

北魏群臣初闻刘宋师入侵,向北魏主拓跋焘报告,请遣兵救援,抢收沿黄河囤积的粮食和布帛。拓跋焘说:“马还没长肥,天气尚热,速出必无功。如果他们兵来不止,我们可以暂还阴山避之。国人本来就穿羊皮裤,要绵帛何用!拖到十月,我就不担心了。”

九月四日,拓跋焘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拓跋晃屯驻沙漠以南,防备柔然,吴王拓跋余留守平城。九月十三日,北魏征发州郡兵五万,分配给各军。

王玄谟士众甚盛,器械精严;但他贪得无厌、刚愎自用、残忍好杀。起初包围滑台,城中多茅屋,众人请射火箭烧毁。王玄谟说:“那都是我们的财产,怎么能烧呢!”城中即刻撤掉茅屋,挖掘洞穴居住。

当时沿黄河、洛水一带人民,都争先恐后地向刘宋大军缴纳粮秣,自己带着兵器来归附的日以千数,王玄谟不即刻任命领头的人为军官,而是把这些人分配给和他亲近的将领。又要求每家缴纳一匹布、大梨八百,由是众心失望。攻城数月不下,听闻北魏救兵将至,众人请以车辆为墙堡,保护军营,王玄谟不听。

冬,十月七日,拓跋焘抵达枋头,派关内侯、代人陆真夜里与数人越过包围圈,潜入滑台,抚慰城中,并登城瞭望王玄谟军营,再暗中出城,向拓跋焘报告。

十月九日,拓跋焘渡过黄河,众号百万,战鼓之声,震动天地。王玄谟惧,退走。北魏军追击,死者一万余人,麾下散亡略尽,抛弃的军资器械堆积如山。

之前,王玄谟派钟离太守垣护之以一百艘小艇为前锋,据守石济,在滑台西南一百二十里。垣护之听闻北魏兵将至,驰书劝王玄谟急攻,说:“当初武皇(刘裕)攻广固,死没者甚众。何况今日事态比当年更为紧急,岂得计较士众伤疲!愿以屠城为急。”王玄谟不听。

等到王玄谟败退,来不及通报垣护之。北魏人以所得王玄谟战舰,连以铁锁三重,横断黄河以绝垣护之归路。河水迅急,垣护之中流而下。每至铁锁,以长柄大斧砍断,北魏不能阻止;只损失一艘小艇,其余皆完备而返。

萧斌派沈庆之率五千人救援王玄谟,沈庆之说:“王玄谟士众疲老,寇虏已逼,得数万人乃可进。小军轻往,去之无益。”

萧斌坚决要求他去。正巧这时王玄谟遁还,萧斌要将他斩首,沈庆之坚持进谏说:“拓跋焘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是王玄谟所能挡!况且杀战将以自弱,不是良计。”萧斌于是没有斩杀王玄谟。

萧斌打算固守碻磝,沈庆之说:“如今青州、冀州虚弱,而坐守穷城,如果敌人东进,清水以东地区(山东半岛)就非国家所有了。碻磝孤绝,朱修之守滑台一事,恐怕重演。”

这时皇帝诏使抵达,不允许萧斌等退师。萧斌再召诸将商议,诸将都说应该留下固守。沈庆之说:“宫城之外的事,将军得以独断专行。诏书从远而来,不知道战场上的事势。阁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谈何益!”

萧斌及在座者一起笑道:“沈公更有学问!”

沈庆之厉声说:“众人虽知古今,不如下官耳朵听得多!”萧斌于是命王玄谟驻防碻磝,申坦、垣护之据守清口,自己率诸军回历城。

闰十月,刘宋略阳太守庞法起等诸军进入卢氏县,斩北魏县令李封,任命赵难为卢氏县令,命他率其部众为向导。柳元景自百丈崖从诸军于卢氏。庞法起等进攻弘农,十五日,攻拔,生擒北魏弘农太守李初古拔。薛安都留守弘农。三十日,庞法起进向潼关。

北魏主拓跋焘命诸将分道并进:永昌王拓跋仁自洛阳攻寿阳,尚书长孙真攻马头,楚王拓跋建攻钟离,高凉王拓跋那自青州攻下邳,拓跋焘从东平出兵攻邹山。

十一月五日,拓跋焘抵达邹山,生擒刘宋鲁郡太守崔邪利。拓跋焘见秦始皇石刻,下令推倒,以太牢祭祀孔子。

北魏楚王拓跋建自清水西进,屯驻萧城;步尼公自清水东进,屯驻留城。刘宋武陵王刘骏派参军马文恭将兵向萧城进发,江夏王刘义恭派军主(官名,就是主将的意思,下设军副)嵇玄敬将兵向留城进发。马文恭为北魏所败。步尼公中途遇上嵇玄敬,一起引兵向苞桥,准备渡清水向西;沛县人民烧毁苞桥,夜晚于林中击鼓,北魏人以为宋兵大至,争渡苞水,溺死者有一半之多。

刘宋皇帝刘义隆下诏,任命柳元景为弘农太守。柳元景派薛安都、尹显祖先引兵到陕县与庞法起等会合,柳元景在后方征收粮秣捐税。陕城险固,诸军攻之不拔。北魏洛州刺史张是连提率众二万越过崤山,救援陕城,薛安都等与之战于城南。北魏突骑冲击,诸军不能抵挡;薛安都怒,脱下头盔铠甲,只穿红色无袖汗衫,马也撤去护甲,瞋目横矛,单骑突入敌阵;所向无前,魏人夹射,不能射中。杀进杀出四次,杀伤北魏兵不可胜数。这时天黑,别将鲁元保引兵从函谷关赶到,北魏兵撤退。

柳元景派军副柳元怙将步骑兵二千人救援薛安都等,夜晚抵达,北魏人不知道。第二天,薛安都等列阵于城西南。曾方平对薛安都说:“如今劲敌在前,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斩我也!”

安都说:“善!就是这话!”于是合战。

柳元怙引兵自南门鼓噪直出,旌旗甚盛,北魏兵惊骇。薛安都挺身奋击,流血凝结在手肘上,长矛折断了,换一根再杀进去,诸军齐奋。从早上酣战到黄昏,北魏兵大溃,斩张是连提及将卒三千余人。其余赴河堑死者甚众,投降二千余人。

第二天,柳元景抵达,责备投降的人说:“汝辈本中国民,今为虏尽力,力屈乃降,为何?”

投降的人都说:“虏驱民使战,后出者灭族,用骑兵在背后驱逐步兵,不上前作战的先死,这是将军亲眼所见。”

诸将想要将他们全部杀死,柳元景说:“如今王旗北指,当令仁爱之声为我们开路。”全部释放遣返,都高呼万岁而去。

十一月八日,刘宋攻克陕城。

庞法起等进攻潼关,北魏戍主娄须弃城逃走,庞法起等占领潼关。关中豪杰所在蜂起,及四山羌人、胡人,都来送款,表示归附。

皇帝刘义隆因为王玄谟败退,北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独进,全部召还。柳元景命薛安都断后,引兵归襄阳。皇帝下诏,任命柳元景为襄阳太守。(西路军进军顺利,但东路军刘义恭、萧斌、沈庆之、王玄谟等人被拓跋焘亲率大军击败,所以宋文帝命令西路军回师了。)北魏永昌王拓跋仁攻悬瓠、项城,攻拔。皇帝刘义隆担心北魏兵打到寿阳,召刘康祖撤回。

十一月十七日,拓跋仁将八万骑兵在尉武追上刘康祖。刘康祖有众八千人,军副胡盛之想要依山险走小路到寿阳,刘康祖怒道:“临河求敌,一无所见;幸而敌人自己送上门来,奈何避之!”

乃结车营而进,下令军中说:“回头望的斩首,转脚想逃的砍脚!”北魏军四面攻击,将士皆殊死战。自早晨苦战到下午,杀北魏兵一万余人,流血成河,淹没脚踝,刘康祖身受十处创伤,更加意气风发。北魏将部众分为三支,打车轮战,轮流休息。正赶上日暮风急,北魏以骑兵负草烧车营,刘康祖随补其缺。有流箭贯穿刘康祖脖颈,坠马死,余众不能战,于是崩溃,被北魏人掩杀殆尽。

刘宋南平王刘铄派左军行参军王罗汉以三百人驻防尉武。北魏兵至,众人想要撤进矮树林中躲避自保,王罗汉以受命守营,不去。北魏人攻打,生擒王罗汉,锁住他的脖颈,命三郎将看守;王罗汉夜里击断三郎将头颅,抱着颈锁逃亡到盱眙。

北魏永昌王拓跋仁进逼寿阳,焚掠马头、钟离,刘宋南平王刘铄据城固守。

北魏军在萧城,距彭城十余里。彭城兵虽多,但粮食少,太尉、江夏王刘义恭想要放弃彭城南归。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认为历城兵少食多,打算采取函箱车阵,用武装战车在两翼同步前进,以精兵为外翼,保护二王及妃女直趋历城;分一部分兵给护军萧思话,让他留守彭城。太尉长史何勖建议放弃彭城,带走全部军民奔郁洲,自海道还京师。

刘义恭去意已判。但是在这两个方案中选哪一个,一整天都没有决定。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张畅说:“如果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赞!如今城中乏食,百姓都有离开之心,只是城门紧闭,关卡严固,走不掉而已。一旦走出城门,则各自逃散,想要把他们带到那里,怎么可能做得到!如今军粮确实不多,但还没到马上就要吃完的地步,岂能舍万安之术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计必行,下官请以颈血污公马蹄。”

武陵王刘骏对刘义恭说:“阿父既为总统,去留自然不是我敢干预的。但是,我身为城主(刘骏是徐州、兖州二州刺史),而委镇奔逃,实在无颜再回朝廷。必与此城共存亡,张长史的话不可不听。”刘义恭于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十一月二十六日,北魏主拓跋焘抵达彭城,立毡屋于戏马台以瞭望城中。

马文恭在萧城溃败时,队主蒯应被北魏俘虏。拓跋焘派蒯应到小市门求酒及甘蔗。武陵王刘骏如数给予,并请拓跋焘送骆驼作为回报。第二天,拓跋焘派尚书李孝伯至南门,送给刘义恭貂裘,送给刘骏骆驼和骡子,并说:“魏主致意安北将军(刘骏),可出城见我;我也不攻此城,何必劳苦将士,备守如此!”

刘骏派张畅开城门出去见他,说:“安北将军致意魏主,很希望能够经常见面,但以人臣无境外之交,所以不方便相见。备守乃边镇之常,只要人民平安,则劳而无怨。”

拓跋焘又求柑橘及赌博器具,都给了他。拓跋焘送来毛毡及九种盐胡豆豉作为回礼。又借乐器,刘义恭回应说:“受任出军,不带乐具。”

李孝伯问张畅:“我们正在谈话,为何匆匆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张畅说:“二位大王因为魏主营垒未立,将士疲劳。而我城中精甲十万,担心他们按捺不住,冲出城去轻相陵践,所以闭城而已。等你们休息士马,然后共治战场,定下日期再互相游戏。”

李孝伯说:“客人有礼,主人选择交战日期吧。”

张畅说:“昨见众宾至门,看不出有礼。”

拓跋焘派人来说:“致意太尉、安北将军,何不派人来我这里?彼此的感情,虽然做不到尽善尽美。也要来看看我是高是矮,是老是少,看看我的为人。如果诸佐将不可遣,亦可使僮仆来。”

张畅以二位大王的命令回答说:“魏主形状才力,在两国使节来往中,早已详细知道。李尚书又亲自衔命而来,不担心彼此还不了解,所以不再遣使。”

李孝伯又说:“王玄谟不过是一个庸常之才,南国为什么要派他做大将,以致奔败?自进入你们边境七百余里,主人竟不能做一次像样的抵抗。邹山之险,是你们的屏障,前锋刚刚接战,崔邪利(鲁郡太守)就吓得躲到洞穴里去,诸将把他倒着拖了出来。魏主赐其余生,如今跟从在此。”

张畅说:“王玄谟南土偏将,不算什么人才,只是让他做前驱,大军未至,河冰向合,王玄谟趁夜还军,致戎马小乱而已。崔邪利陷没,对国家没什么损失!魏主自以数十万众制伏一个崔邪利,还拿出来说事儿吗!至于入境七百里无人抵抗,那是我太尉神算,镇军圣略,用兵有机,不能告诉你。”

李孝伯说:“魏主当不围此城,亲自率众军直取瓜步(长江渡口)。平定了江南,彭城用不着包围;如果不能取胜,彭城也不是必须要打的。我今当南饮长江之水,解解渴。”

张畅说:“去留之事,你决定。如果虏马得饮长江水,那就没有天道了。”

之前有童谣说:“虏马饮江水,佛狸(拓跋焘乳名)死卯年。”所以张畅这么说。

张畅音容雅丽,李孝伯与左右皆叹息。李孝伯也是雄辩之才,将要离去时,对张畅说:“长史请自爱,相去数步,恨不能执子之手。”

张畅说:“君善自爱,希望天下太平,相见之日不远。君若能回到宋国,今天就是我们相识之始。”

皇帝起用杨文德为辅国将军,引兵自汉中西入,摇动汧、陇。杨文德同宗杨高率阴平、平武氐人抵御。杨文德攻击杨高,斩之,阴平、平武全部平定。梁州、南秦二州刺史刘秀之命杨文德讨伐啖提氐,不能攻克,逮捕杨文德,送到荆州;命杨文德的堂兄杨头戍驻葭芦。

9 十一月二十一日,刘宋大赦。

10 拓跋焘攻彭城,不能攻克。十二月一日,引兵南下,派中书郎鲁秀攻打广陵,高凉王拓跋那攻打山阳,永昌王拓跋仁攻打横江,所过无不残灭,城邑皆望风奔溃。十二月三日,建康戒严。十二月四日,北魏兵抵达淮河。

皇帝刘义隆派辅国将军臧质将兵一万人救援彭城。到了盱眙,拓跋焘已渡过淮河。臧质派冗从仆射胡崇之、积弩将军臧澄之驻防东山,建威将军毛熙祚据守前浦,臧质扎营于城南。

十二月十日,北魏燕王拓跋谭攻胡崇之等三营,全部击破,臧质按兵不敢相救。臧澄之,是臧焘之孙;毛熙祚,是毛修之哥哥的儿子。当晚,臧质的军队也被击溃,臧质抛弃辎重器械,率七百人撤回盱眙。

当初,盱眙太守沈璞到任时,王玄谟还在滑台,江淮没有军情。沈璞认为本郡为军事冲要,于是修缮城墙,疏浚城濠,蓄积钱财粮食,储备弓箭飞石,为城守之备。僚属都觉得没必要,朝廷也认为他太过了。等到北魏兵南向,各郡守、县令多弃城逃走。有人劝沈璞撤回建康,沈璞说:“敌人如果认为我们城小,不屑一顾,那有何惧!如果肉薄(两军迫近以徒手或短兵器搏斗)来攻,那正是我报国之秋,诸君封侯之日,为什么要走呢!诸君曾经见过数十万人聚于小城之下而不失败的吗?昆阳、合肥,就是前事之明验(公元23年,王寻百万大军败于昆阳;公元352年,诸葛恪二十万大军败于合肥)。”

众心稍定。沈璞收集得二千精兵,说:“足矣!”等到臧质前来,众人对沈璞说:“敌虏若不攻城,那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若其攻城,则城中只能容下这么多兵力。地狭人多,很少不闹矛盾的。况且敌众我寡,人所共知,如果以臧质部众能退敌完城,则全功不在我;如果打不过要撤,双方争夺资源舟楫,必更相蹂践。正足为患,不如闭门不让他们进城。”

沈璞叹息说:“敌虏必定不能登城,我敢为诸君担保。撤退计划,不必再谈,敌人之凶残,古今未有,屠剥之苦,众所共见,其中幸运者,不过得驱还北国做奴婢而已。臧质虽然是乌合之众,难道他们就不怕这结局吗!所谓‘同舟共济,胡、越一心’。如今兵多则虏退速,少则退缓。我们难道宁可独享功劳而留下敌人吗!”于是开门接纳臧质。臧质见城中丰实,大喜,众人皆称万岁,于是与沈璞共守。

北魏人深入南寇,不带粮用,全靠抄掠为军资。等过了淮河,人民多窜逃藏匿,抄掠无所得,人马饥乏;听闻盱眙有积粟,想抢下来,作为北归之资。攻破胡崇之之后,第一次攻城没有攻克,即留其将韩元兴以数千人守盱眙,自己率大众继续向南。由此盱眙得以进一步完善城防守备工程。

十二月十五日,拓跋焘抵达瓜步,毁坏居民庐舍,及砍伐芦苇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人民皆荷担而立,随时准备逃走。

十二月二十七日,建康内外戒严,丹杨境内壮丁全部征发,王公以下子弟皆从军。命领军将军刘遵考等将兵分守沿江渡口及险要地带,巡逻上起于湖,下至蔡洲,江上战舰列营,沿岸营阵相连。自采石至暨阳,连绵六七百里。太子刘劭出城,镇守石头,总统水军,丹杨尹徐湛之守石头仓城,吏部尚书江湛兼领军,军情事务全部由他裁决。

皇上登石头城,面有忧色,对江湛说:“北伐之计,同意的人很少。如今士民劳怒,我不能不感到惭愧。让大家忧虑,这是我的过错。”又说:“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皇上又登莫府山,观望形势,悬赏求购拓跋焘及北魏王公首级,许以封爵、金帛。又招募人放置野葛酒在空村中,想要毒杀北魏人,但都没起到作用。

拓跋焘在瓜步山修筑盘山道路,在山上设毛毡篷帐。拓跋焘不饮黄河以南的水,以骆驼背负河北水跟随在自己身边。派人给刘义隆送上骆驼、名马,并求和,请婚。皇上刘义隆派奉朝请田奇回赠以珍奇名贵的食物和果品。拓跋焘得到黄柑,即刻品尝,并痛饮酃酒。左右有附耳语者,疑食中有毒。拓跋焘不回答,举手指天,把孙子叫到田奇面前,说:“我远来至此,不是为功名,实在是希望修好息民,永结姻缘。宋国如果能把皇女嫁给我这个孙子,我也把女儿嫁给武陵王(刘骏),从此我一匹马也不会到南方来。”

田奇回来,皇上召太子刘劭及群臣商议。众人都说应该接受联姻,江湛说:“戎狄没有亲情,许之无益。”

刘劭怒,对江湛说:“如今三王(刘义恭、刘骏困在彭城,刘铄困在寿阳)在厄,怎么可以反对!”声色甚厉。坐散,群臣一起出宫,刘劭让带刀侍卫及左右推撞江湛,江湛几乎跌倒。

刘劭又对皇上说:“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徐湛之可以谢天下。”

皇上说:“北伐是我的意思,江湛、徐湛之只是不持异议而已。”由此太子与江湛、徐湛之不和,北魏提出的联姻建议最终也没有实现。


【学以致用】

这次刘义隆北伐,与北魏交战,有几点值得思考

01,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

刘义隆这次打仗的理由是什么?

上曰:“北方苦虏虐政,义徒并起。顿兵一周,沮向义之心,不可。”

这个应该是表面上的理由

本质上,元嘉之治之后,有钱了,被手里的这点家底给整虚荣了,于是想要统一。

中华是要统一的,这是每个中国人心中的梦

但是,对于刘义隆老板来讲,这是他个人的梦,暂时还不足以成为刘宋公司的梦。

你看,才一打仗,就缺人缺钱,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并捐献物资,以及强制借贷。

是时军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用。........江四州富民家赀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并四分借一,事息即还。

《孙子兵法》里面的开篇讲到了“五事七计”,就是在算账,算了之后如果打不了,就最好不要打。

刘义隆好像没想过这件事,但是北魏拓跋焘好像想过了,

从他写的信中可以看得出来,拓跋焘是不太想打的。

估计是之前他一冲动后看清楚了一些现实,他用10万人去攻打一座1000人的小城,死了1万人却还没有打下来,说明两国之间旗鼓相当,暂时谁也吞不了对方。


02,要慎重选择请教对象

庆之曰:“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上大笑

當你找错了请教的对象,即便你成为了学习专业户,又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用在当下的我们身上,依旧有用。尤其是创业者和企业领导者

对于这一点,我始终记得五次反围剿时的李德案例,

在重大决策面前,问错了,找错了人,损失是巨大的。

就像这次北伐的王玄谟,能够担当大任么?


03,战略能不能落地,关键还看用的人是否正确

今夏雨水浩大,河道流通,我军泛舟北上,碻磝守敌必定逃走,滑台小戍,也容易攻拔。克此二城,利用敌人储备的粮食,招抚人民,虎牢、洛阳,他们自然保不住。等到初冬,城池之间互相连接,敌人骑兵渡过黄河,就被我们擒了。”

这是刘义隆老板的战略步骤,一环套一环

这种一环套一环最危险,中间只要有一环出问题,后面就不会有什么戏了。

想要用敌占区的粮食,发展武装,建立根据地,形成桥头堡

但是呢?王玄谟的这个行为直接把刘义隆的一厢情愿的战略构想给掀翻了

当时沿黄河、洛水一带人民,都争先恐后地向刘宋大军缴纳粮秣,自己带着兵器来归附的日以千数,王玄谟不即刻任命领头的人为军官,而是把这些人分配给和他亲近的将领。又要求每家缴纳一匹布、大梨八百,由是众心失望。

这算不算细节决定成败?

战役嘛,有输有赢很正常

但是在争取群众,赢得人心面前,只有一次机会

对于一个组织来讲,这种破坏组织纪律的人最可恨

但最大的责任应该在刘义隆老板身上,他选错了人,同时,他的战略构想当中,哪些是极其重要的并没有说明。可能这里面的原因在于,刘义隆老板距离前线,距离一线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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