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张籍《节妇吟》
张籍的这首《节妇吟》用在古龙笔下的沈璧君身上是如此的贴切,而她与萧十一郎的苦恋不正是诗中最后一句所言道的“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吗?
有人说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别重逢,对于沈璧君和萧十一郎来说更是如此吧。奈何,时不与我,这重逢终究晚了。如果早一步,他们之间不会有那么多黯然神伤。哪里有如果呢?这世上所有的假设都是不存在的。沈璧君和萧十一郎注定要相逢在命定的时间里,那么一切注定要这样演绎下去。如若不然,我们也欣赏不到这样一段凄美的爱情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初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没有交集,那么也就没有了以后的故事,更不会有秋风与画扇之间的恩怨纠葛。谁又能维持初见时的模样呢?如若仅仅停留在初见,是不是人生又少了许多乐趣呢?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每一种都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很多人是宁可柔肠百转也要留住那些记忆的。于沈璧君和萧十一郎来说,何尝不是?
沈璧君,和氏璧的璧,谦谦君子的君。世人都知和氏璧乃无价之宝,古人为了争夺这方美玉不知演绎了多少传奇。沈璧君一如这和氏璧,也是不世的珍品。更难得是,她是女中君子,温润如玉。璧君二字如其人之风采,无暇、圆润、剔透。且看原著中古龙这样描写她的容貌:
车厢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人不但都停止了动作,几乎连呼吸都已停顿,他们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见到过如此美丽的人!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她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擦脂粉,因为对她来说,珠宝和脂粉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彩,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风韵?
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绝没有她这般温柔。无论任何人,然要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但她却又不像是真的活在这世上的,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美人?她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突然自地面消失,乘风而去。
这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沈璧君。
惊世的美丽,绝世的风姿,这就是沈璧君。她淡妆素服站在那里便是人间独一无二的风景,比花更动人,比画中人更美,比天上的仙子更温柔。这样温柔的倾城佳人,有谁会不动心呢?萧十一郎是盖世的英雄,也难免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小公子追杀回娘家省亲的沈璧君时,嬉戏人间的萧十一郎当起了护花使者。
一路上刀光剑影,沈璧君对萧十一郎由最初的厌恶到渐生好感再到爱上他,虽是无意,却也是必然。这个自带母性光辉的温柔女子用她的柔情去抚慰萧十一郎内心的孤独,去温暖那浪子冰冷的心。那一程相伴,她终于明白世人的虚伪、卑鄙、阴险与狡诈。而,恰恰是那个被世人冠以恶名的萧十一郎彰显出英雄本色,给她以真实、真诚和率性。萧十一郎仿佛是一束阳光,照亮了她红纱帐里的寒凉,揭开了温室背后的森寒。
奈何,她已嫁做人妇,她的丈夫是“六君子”之一的连城璧。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她与萧十一郎彼此相爱却无法在一起,即便她爱的义无反顾,终究她是连城璧的妻子。那深深庭院,注定要困住她一生一世。连城璧却非君子,而是个伪君子,为了称霸江湖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一切沈璧君还蒙在鼓里。当她终于发现了连城璧的虚伪,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信了他。那又能如何呢?两年的时光不可能倒退,她终究还是连夫人!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沈璧君对萧十一郎有过怀疑,有过误会。她为这份怀疑而深感愧疚与自责。是啊,她不能做到对萧十一郎百分百的信任,不过是因为他们出身不同。她是名门淑女,他是江湖大盗。她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他是辽阔江湖里的一匹孤狼。即便有这么多的差异,即便有不信任与怀疑,她还是对他牵肠挂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与世人反目成仇。她的决然,是源于内心的善与真,也是源于一份深情。
或许,人们会说自古多情空余恨。对于他们这样的江湖儿女来说,爱恨不是手起刀落,正是剪不断,理还乱。感情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潇洒的事,即便如风四娘那般洒脱的女子也解不开自己的情结。沈璧君是聪明的女子,也是痴情的女子。情深不悔,又何必在乎世人的眼光?
当沈璧君放弃金钱、权势、名誉、地位走向真实的爱情,我们看到了这个女子如幽兰一般高洁的品性,萧十一郎并没有选错人。慧眼方能识珠玉,淑女与大盗原来并不是那么扎眼。奈何天意弄人,沈璧君和萧十一郎又该何去何从?就连古龙也给不出一个结局。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那袅袅的轻烟,氤氲出江湖夜雨十年灯,灯光下又有谁珠泪涟涟?谁赠明珠?谁还明珠?她的心事一如那灯光迷蒙,笼罩在江湖之上,便也成了不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