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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镇上,说是小镇也不确切,我家住在小镇的末尾,小村的村头,所以户口本上住址可以写到村,也可以只写到镇。我的父辈是七零后,改革开放的热潮使他们在十几岁的年纪就离开家乡,去沿海地区务工。我周围的同龄人至少有七成是留守儿童,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父母基本上只有过年回家,有的甚至几年才回来一次。
我和爷爷一起生活。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爷爷扮演了很多角色。农忙时节爷爷会带着我帮亲戚插秧收稻子,这时候爷爷农民,我是农民的孙子;在小学里,爷爷是校长,是我的数学老师;在家里,爷爷悉心照顾我,即当爷爷又当奶奶。上小学以后爷爷每年暑假都会带着我、堂妹和表妹坐火车去广东和我们的父母相聚。婶婶是邻县人,堂妹自小和她外公外婆生活。姑姑嫁在邻村。姑姑和姑父是我们家最早去广东打工的,接着爸爸和叔叔去了姑姑和姑父所在的工厂。爸爸在工厂里认识了来自重庆的妈妈,叔叔在工厂里认识了婶婶。爷爷有一个弟弟和五个妹妹,这些弟弟妹妹各自的孩子后来也陆续去了广东,他们在工厂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一套房子,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同乡们也经常在一块,相互介绍熟人,虽然是在外务工,辛苦劳累,但并不觉得孤独,亲情友情的羁绊反而越来越深。
我第一次暑假去广东时,大概是六岁,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绿皮火车、城市的高楼大厦、夜晚的彩灯、大超市、游乐场,这些在小乡镇里是没有的。暑假的工作日,大人上班,小孩子们就窝在家里看电视。空调、风扇、电视剧、西瓜和零食,暑假的悠闲时光像是没有尽头。周末,大人们带着小孩子逛商场,逛公园,去河边散步,其乐融融。爷爷每次去广东,都要从家里带许多土产,然后去堂妹的外婆家带上堂妹,临走堂妹的外婆又给爷爷很多东西,大包小包,满满的都是关怀。暑假结束时,我们离开广东,大人们又会给我们买很多东西,又把一个个包填满,是爱的重量。来时的火车上我激动地睡不着,去时的火车上我难过地睡不着。不知是童年滤镜的缘故,还是事实就是如此,那时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同甘共苦,很少有不和谐不愉快的事情。从我十岁起,大家庭渐渐分成小家庭,相互来往少了,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反而没有从前亲密了。
父辈到了四十岁左右,事业有成的,能够定居在外地的,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在外挣钱在家花,有了些积蓄,就回乡做点小生意。小乡镇的孩子,命运似乎和父辈差不多,成年后不管是求学还是工作,都要离开家乡,除了少部分毕业后回来进体制内,在外漂泊是很平常的事。
每到年关将至,在外漂泊的游子们陆续返乡,和留在故乡的长辈们一起过年。刚回来也许会感叹一番城乡差异,觉得与故乡故人生疏了,但过不久,与许久不见的亲戚朋友们聚在一起讲讲家常,回忆快乐时光,分享各自的近况,要不了多久又变得熟悉起来。回家的诱惑,难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