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说这道巷子在九十年代初,有人给白色的贵妇犬染金色的头发,也有人拉着牛经过,病了城里有医院打吊瓶,但多数人还是会到这巷子的药铺来。这地方的人,特自信,人人都像老中医,老中医是骗不的了,除非你把他给治服了,他就服你。
药铺的灯十分暗黄,一进去便是两个大柜子映入眼帘,柜子有些破旧,红漆斑驳,只是那无数个抽屉上有白色颜料写的各种药材的名字:“何首乌”、“女贞”、“大黄”、石燕”、“龙齿”……小楷规整,很是好看。看病的医生就坐在柜子旁边的木桌旁,脸庞和手掌已有皱纹,那一折一折的褶子好像渗进了中药的味道,看起来老练而沉稳,手握一个听诊器,眼前放着一个把脉用的枕头。墙上挂着一个类似于营业执照的证件,在昏暗的灯光下灰尘满满,衬着旁边“妙手回春”的红色大锦旗格外显眼。
医生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抹布开始擦柜子上的灰尘,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每一格抽屉,怕用了劲儿药品的名字给擦掉了,怕不用劲儿这斑驳的老柜子不怎么容易擦干净。从左上角的第一个抽屉开始,边擦边念着:“这人参啊,是好东西!这人参啊,就像人生,吃多了又苦又得病,不吃吧总觉得自己缺点啥,你说这人啊缺什么,不生病啥也不缺啊。”擦到右边的第二个抽屉:“这忘忧啊,人家都不知道是个啥,反正吃了就能忘忧,这忘忧可是大了肚子女人必须要吃的,免了心燥难安胎。”擦到最下角的抽屉他又喃喃道语:“通天这药这么贵,得让人从云南带,有人从云南带着媳妇儿回来,咋不在这种一点这东西呢?”医生自言自语的擦完了柜子,将毛巾叠好放在桌子上,又开始摆弄他的秤,这称杆儿整长不到三十厘米,全体黄铜,油亮油亮的,称下的小铲子好像一个黄金的盘子,放上中药就让人感觉神圣又贵重,绝对是传统药铺的标配。
有人来看病,医生只抬头询问:“你什么毛病啊?”人说自家小孩发烧了,需抓点药。医生又问:“多大孩子啊受凉了还是吃多了啊?”人说三岁小儿昨儿隔壁摆酒席孩子吃了一盘酒米酿肉,这还有点烧了。医生说:“那你回去用蜂蜜给娃粘粘肚子,酒精擦擦胳膊,把那白开水喝上几大杯,再来了,我给你抓点生大黄。”说罢医生便招呼着人走了。这人也没再回来,倒是几天后路过,进药铺里,手里提上了几个芝麻饼,说是孩子好了,以示感谢。
传统药铺的生意就这么淡了下来,神奇的中医在科学鉴定的冲击下,渐渐褪去了以往的地位和光彩,也有不少人在寻找着那些能治疑难杂症的江湖郎中。老医生不知是没有那个资格证,还是这药铺的生意做不下去了,而后也关了门,孩子们长大都去专业学校学医了,老中医也没收过什么徒弟,这铺子是不开了,不开了也是以后要拆的。倒是这些偏方,小城里的人大多都知道。就像那杆黄铜的秤,谁一见便知那是中医抓药用的。
九十年代后期的东城门下还一直开着一个中医药铺,那时已没有这条巷子。一直不太明白忘忧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这忘忧啊,就是黄花菜!神农尝百草,李时珍撰本草,这药便多取自食材,吃的均衡就身体健康。不禁再喃喃自语:“这人参啊,是好东西!这人参啊,就像人生,吃多了又苦又得病,不吃吧总觉得自己缺点啥,你说这人啊缺什么,不生病啥也不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