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般的云朵
上个周末,当我决定给自己放假,因此暂停对屋檐下的近邻那每天例行的拜访时,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彻底放松,反而有种惴惴不安的担忧:我必定从中错失了什么。这种明知故犯的擦肩而过,因其有限的空白与无限的想象之间产生的巨大差异,使我对自己之前所过的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充满了向往之情。
周一的清晨,当生活重新回到旧有的轨道,我竟然对之前烂熟于心的记录产生出某种不可言说的畏惧和排斥,以至于捧着那本《追忆似水年华》一头栽进去,迟迟不愿冒出水面。
有人说:适当的停笔是促进写作的行之有效的方法,我在叙述胡蜂家族那史诗般的创造力(无论是对生命的创造,还是对建筑的创造)时,意识到有些促进写作的方法只有在实践中才能获得顿悟和掌握,比如一入即深的偏见和幻觉逐渐会通过观察和反思而一次次得以细微的矫正。我终于鼓足勇气又一次站在了原地,仰望那艘悬浮于空中的深灰色飞碟。窗外传来车水马龙的喧嚣,蓝天白云间,阳光如流水般在眼前晃动。两天不见,这座记忆中的城堡已然变幻出新的地标。只见那如蕾丝般深浅错落的六角迷宫里,突兀地绽放着几朵美丽的雪莲花。
罢工事件中的建筑师显然得到了有效的安抚,正在以兢兢业业的态度展开新一轮的在建项目。我不得不承认,即便在胡蜂家族,也存在个体的差异。或者说在每一位胡蜂身上,由于年龄段的不同必然会造成体质上的差别。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离世女王的第一拨臣民初学乍练时所建的那批既浅且薄的墙壁,如今已然被深色调的牢固建筑群所覆盖。既然创造这座建筑奇观的成员并没有发生大规模调动,始终是原班人马在操作,而且千万年以来,胡蜂家族在选择建筑材料方面也不曾有过任何创新:比如利用大自然争奇斗艳的各种植物建造出一座五彩斑斓的艺术宫殿,而是始终保持着建筑外观的同一性,那我就只能把自己在验收工程时发现的颜色和质量差异归结于建筑师本身,以此判断建筑物的牢固程度,取决于胡蜂口中分泌的特殊粘合剂:唾液。就像生涩的徒工渐渐成长为游刃有余的熟练技工一样,体能的不足导致的唾液腺衰弱的问题日益被吸纳充足食物后带来的强健体魄所解决。
接下来我想搞明白这几朵绽放于幽暗迷宫中的烟花是怎么回事,它显然出自空白的时间之手。与之前某位前辈所创造的泰姬陵的格局不同,这几座白色建筑高高耸立于云端,就像大雪覆盖了山尖,又像冬日山顶的湖面发生了雪崩,形状又颇似蒙古族人戴的毡帽。这洁白无瑕的建筑物,不同于之前屡见不鲜的圆形帐篷,而是在原本使用灰浆的墙体部位,奇巧地使用了另一种异常珍贵的材料。雪白的墙体和屋顶,让我想起了爱斯基摩人的雪地小屋。
这神秘周末发生的奇迹,是不是由于食物匮乏所导致的?就像人类在婴儿哺乳期结束后强行实施的断奶,原本只接受流质食物的婴儿在习惯丧失的痛苦中得到了更强大的适应生活的能力。迷宫里这些肉乎乎的小家伙也是如此,只有在完全断绝食物来源的情况下,母亲赐予它们的强大基因:建筑方面的天才才会被激发出来,并得到不可思议的发挥。
望着这几座洁白的谷堆,我想起了那首少年时期经常吟唱的老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2017.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