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妈
黎丘觉得自己绝对是流年不利,要不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睁眼闭眼之间就到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看着眼前那片桃林,有点愕然。上次在梦境中见到时,桃花灼灼,该是春天,这次看到却已经挂满了果子,已是到了夏季。
黎丘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前走去。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林之中那处院子还在,但是却不见了上次的那个男人,只有一个女子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发呆。黎丘站在门口看了一阵,那女子忽然抬起头看向了黎丘。
黎丘吃了一惊,那女子和自己生的有八分相似,除了是一头黑发外,眉眼与自己并无二致。女子见了黎丘,并不惊奇,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言儿,你又去哪里调皮了?瞧这一身土。”说罢起身朝黎丘走来。
黎丘的手被女子牵了起来,他才吃惊地发现自己又变小了,堪堪只到女子腰间。黎丘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有自己拉着眼前这女子撒娇的样子,有自己同一个黑发的男孩子摸鱼的画面,他,他叫眼前这女子做“娘”。还未梳理清楚脑海中纷乱的画面,黎丘已经脱口而出:“娘!”
这声“娘”喊出,黎丘莫名地一阵心酸,似是自己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那样东西,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感慨。
女子蹲下身,帮黎丘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将粘在黎丘头发上的枯叶拿掉:“诺儿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黎丘感觉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黎丘,一个是叫做韩言的小孩子,而作为黎丘的自己被挤到了小小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悲痛丛生,而身为韩言的自己却一脸懵懂,傻呵呵地乐着:“哥哥说对面山上的白狐家生了小狐狸,去看小狐狸了。娘,爹怎么还不回来?”
被黎丘称作娘的女子皱了眉,许是觉得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愁苦的样子不合适,立马又笑了:“言儿乖,言儿的爹去办正事了,办完事就回来了。娘做了凤梨酥,还热着呢,带你去吃好不好?”
黎丘,哦,不,是韩言听了母亲的话立刻忘记了爹的事,拉着母亲的手往屋里去。母亲将做好的凤梨酥分成两份,一份给韩诺留着,一份放在桌上,让韩言慢慢吃。韩言吃得满手都是,眼睛还不时瞅一眼放在一边的哥哥的那份。
还未吃完,就见韩诺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对面山上的白狐。躲在角落的黎丘吃了一惊,这不是自己的狐狸爹爹吗?这是什么情况?
韩诺喘着气抓着母亲的手,白狐则焦急地转了个圈,口吐人言:“小离,你快些带着孩子们离开吧。”
原来母亲叫做小离吗?
小离愣了一下:“为何?”
白狐甩动着巨大的尾巴:“小离,今日我去狐狸洞外觅食,见了许多生面孔,在打听这附近可是住了个带着孩子的女子。那几人凶神恶煞,不似好人。我看到有一人手臂上的凤羽印记,他们该是凤邬一族的族人。”
“凤邬?我并不认识她啊。”凤邬乃是女娲后裔,掌管着六界神兵,势力庞大,六界除了东华等几位帝君之外,其余人都知道这女人的厉害,对其颇为忌惮。但是白离自小在这相思谷长大,并未结识过这般出名的大人物,她又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
白狐见白离并不放在心上,呛声道:“你不认识,韩起却不一定不认识。人家确确实实是在打听一个带了一对双生子的女子,这方圆百里除了你,还有谁?当初你救韩起我就不同意,他来历不明,非妖非魔,这么多年都未见他有一丝变化,还是初来时的样子,最大的可能,他是仙界之人。我不信你就从未怀疑过!你说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收留,还,还跟他生下两个孩子。且说现在吧,他这一走就是五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怎么就不能多想想呢。”
白离轻轻地摸了摸韩诺的脑袋,淡淡地说:“当初他浑身是伤倒在我门前,我怎能不救?而且,这些年他待我一向很好,这次是家中有了事,才匆匆离去。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白离的眼睛很大,这会儿眼圈一红,眼中的泪水将落未落,把白狐看得一阵唏嘘。
“小离,他如何会受那么严重的伤?势必是被仇人所伤,这次找来的这些人有可能就是他的仇人,你听我的话,快些离开吧,你总得为两个孩子想想吧?”
韩诺抓紧了母亲的手,低声问道:“娘,我们要离开这里吗?爹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白离把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我们不走,就在这儿等着你们爹爹。”
白狐看白离根本不听自己的,叹口气,转身走了。
那些有凤羽标记的人当天晚上就寻了过来,一行十几人将小院子围了起来。白离心下惊惧,却不敢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为两个孩子穿好了衣服,自己独身一人出了屋子,冷冷地看着外面的人问道:“不知诸位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一人从队伍中走出,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了清晰的凤羽标志,他上下打量了白离一遍,嗤笑一声:“我当是怎样的女子,原来是个狐媚子罢了,也敢同我们凤邬大人争风吃醋。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韩言和韩诺趴在窗户上紧张地看着屋外,角落的黎丘头痛欲裂,他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想提醒韩言和韩诺快跑,却无能为力,反而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弱,他喃喃地喊了声“师父”,渐渐消失在了角落之中。
白离声音一冷:“把话说清楚。我白离并不认识什么凤邬大人,又何来争风吃醋?”
凤羽人露出个嘲讽的笑容:“那你当你当初救回的那人是谁?正是我们凤邬大人的夫婿。你这大胆妖物,不自量力,竟然觊觎我们凤邬族长的夫婿,还诞下孽种。韩大人已经向凤邬大人解释了,说正是你这狐媚子使得媚术才种了你的圈套,特教我们来取你们母子性命,也算是还韩大人一份清白。”
白离往后退了一步,堪堪扶住了门框,低声道:“不可能。”
凤羽人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到了白离脚边:“韩大人说将此物交于你,你便知何意。”
白离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东西,眼中涌上了潮气。那是半枚玉佩,材质并不稀有,却是白离化形之日捡到的,一直当做是自己的护身符。遇到韩起之后,她将玉佩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开玩笑说哪日里谁不喜欢对方了,就将玉佩退给对方。白离呆呆地看着手中那半枚玉佩,像是自己一颗真心被踩了个粉碎。
凤羽人见白离只顾着发呆,已是不耐,张嘴喊道:“妖女,既然知道了始末,就该知道自己是如何不知廉耻。念你们孤儿寡母,我也不忍动手,你们自裁好了。”
白离猛地抬起头,将玉佩揣进怀里,露出了妩媚的笑容:“那还真是要多谢大人了。”
狐族媚术自古了得,白离虽修为不深,却生了副好样子,妩媚的笑容顿时让在场的十几人软了骨头,都呆呆地看着白离。白离收起满心的悲伤,自己还有孩子,得需把两个孩子送走。她飞快地回到屋内,趁着屋外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媚术之中,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破窗而出,朝对面的狐狸洞飞驰而去。
凤羽人来势汹汹,而凤邬一族又权势滔天,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斗不过的。那需得想个办法把两个孩子救出去。白离狠狠咬了下舌尖,在快到狐狸洞时慢了下来。这片山头有个山洞,她钻了进去。怀里的两个孩子均是一脸惊恐,瑟瑟发抖。
白离心知能与凤邬结亲之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她把手搭在两个孩子脉上,片刻后脸上露出个悲戚的笑容。两个孩子体内均有不属于狐族的脉络,她想起昔日里一直是韩起在帮孩子把脉,自己却是从未曾注意过。韩起一定是仙界之人了。两个孩子带着这般仙根,如何安然存于世?
白离亲了亲两个孩子的发顶,严肃地说:“诺儿,现在有坏人要杀咱们母子,娘的修为现在只能救一个人。诺儿,你是哥哥,知道吗?”
韩诺懂事地点了点头:“娘,你救弟弟吧。”
韩言惊恐地盯着母亲和哥哥,连连后退:“娘,不要,你不要丢下言儿。言儿以后再也不偷吃东西了,你别不要言儿。言儿要娘亲和哥哥。”
白离眼中泪光闪闪,盘腿坐好,露出个软软的笑容:“言儿,好好活下去。忘了所有,好好活下去。”
白离一挥手,韩言带着一脸惊恐晕了过去。她将自己的内丹取出,喂韩言服下,然后结印将韩言体内的仙族脉络和所有的记忆封印。待一切告一段落,白离满头乌发已是雪白,脸色发青,而韩言已经化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和刚出生的小狐狸并无不同。白离忍着胸口的憋闷,打出结界将韩言隐藏了起来,虚弱地看向了韩诺:“诺儿,娘对不起你。”
韩诺自小就是个老成的样子,他默默地看着母亲,把脑袋埋进了母亲怀里:“娘,诺儿不怪你。咱们离开这里吧,不然坏人发现的话,会找到言儿的。”韩若的声音平静无比,眼底却燃烧着恨意。
白离牵着韩诺,朝洞口走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韩言呆着的地方,一大一小两个孱弱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过片刻,山洞外就响起了打斗声,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娘”和“小离”,天地间归于沉寂。山洞也陷入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