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心的世界里算什么,他无从知晓。
无从知晓的,还有自她口里说出来的话的真假,以及外界漫天飞舞的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譬如那天晚饭的时候,她说公司要派她和另外N位员工上海口,进行为期一个礼拜的业务学习培训。第二天动身,一个礼拜后回来了,一回来二话不说,上床睡觉去了。
她肯定是培训时间太久,太累了,他心想。于是默默地将她脱下的衣服拿去洗衣间,将要浸泡衣服的时候,他在她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五指山漂流的门票,两个人的…
譬如这个月的第一天,那在海口读书的乖巧的女儿说是想念爸妈了,想回家两天。女儿是回来了,但妈妈却跟同事上三亚旅游了,等她兴高采烈旅游回来,那乖巧的女儿,却又等不及她,回海口了。
女儿嘟着小嘴,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对他爸爸说:‘’爸爸,爸爸,你跟妈妈干嘛了?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又譬如前个月的一天,她三十五岁的生日,他专门去市场,挑了几样她最爱吃的菜,炒得色香味俱全。摆好在小的圆饭桌上,等她下班回来。一个小时过去了,紧接一个小时,人影没个。打电话,没人接。这样天色将晚,她才回了一个电话。
‘’喂,不回去吃饭了。"
‘’什么?",他大吃一惊。
‘’我的生日,朋友请吃饭,刚吃完,等会去嗨歌!"
她直接将电话挂了。
那晚她在凌晨两点半钟,才回到家里。
再譬如…
有一天她加班很晚,在外边吃饭后,回来洗澡,不小心手机丢在客厅的茶几上。说不小心,是因为她一向机不离身,连洗澡也要带上,好像这是她的魂魄所在,一旦离手,就魂不守舍一样。
他坐在客厅深褐色的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
忽然间她的电话响了,‘’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她这阵子改用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作为彩铃,他是知道的。
洗澡间的水哗啦啦地响,她听不到来电。
他一迟疑,拿起电话,按接听键。
‘’倩,你在干嘛?",电话那头是个嘶哑的男低音,一面似在满怀温柔地问,一面好像在慢嚼着什么在嘴里。
倩是他老婆的小名。
‘’喂,你是谁?"他突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于是压低嗓门问了一句。
那低嗓音的男人忽然惊觉了一般,慌忙挂了电话。
…他没有跟她提及这事,或者她后来也不知道罢,或者那来电的男人也没跟她说?他不得而知。
在这样的往返循环中,他变得愈来愈沉默。在亲人朋友的眼中,他原本是极爱说话的人,也爱说笑话,虽然不是很幽默。夜晚莅临的时候,失眠慢慢地缠绕住了他,像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里长的青藤,紧紧缠绕在将已腐朽的老树上。
有时候心里抑闷得无以解脱,趁夜晚上床睡觉间,他试询似地说:
‘’我们,离婚罢。"
‘’你说什么?你,跟我?离婚?"
背靠着背,感觉里她好像被惊诧到了。
‘’不然怎么办?"
他好像是问她,然而似乎也是在问自已。
黑暗中一时安静着,彼此都可以倾听得到各自窘迫的呼吸。接而是她轻声的啜泣,仿如可恨的蚊子不停在耳边恼人的聒噪。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忽然间他脑海里一下子冒出《琵琶记》里的这句话。他心里烦乱得厉害,头似乎又开始裂痛,感觉似有成千个蚂蚁,在合力噬咬着他紧绷着的脆弱的神经。
他干脆下了床来,踱步出来二楼的阳台,静静地在这暗的夜里,点燃一支‘’黑沙"牌香烟,将缓缓而出的烟雾,竭力吹向那未所知的黑暗里去。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那挂在二楼外墙的笨重的空调外机的扇叶,在无休止的旋转中,傻子般地‘’呅呅"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