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想到这里,我觉得再不还口,就彻底完了。于是,我站在原地不动,冲津津说了一句:“谁咋唬了?”但话出口后,我顿时感到,他妈的,这叫什么话?软蔫不蔫,我很为自己的窝囊恼火。随后又很快补了一句:“你傻逼呢,谁傻逼呢?”
津津一听我这么说,脸上马上露出一付恶狠狠的表情。他的恶狠狠的脸上,似乎还有点嘲笑的意思。这点我不但看的很清楚,而且也最受不了。我们都特别在意别人嘲笑自己,或者嘲笑胆小,或者嘲笑笨蛋。津津朝我走了两步,还是一付恶狠狠的样子,他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睛直瞪瞪盯着我:“你骂谁呢?你再骂一句?”他小子显然在使用我们平时惯用的那一套,就是恐吓或者叫做最后通牒。我们都明白,这种最后通牒,无论你再骂一句,或者不骂,都将决定最后结果。就是说,如果你再骂一句,招致的便是动手。如果你不敢再骂,换来的虽然可能是不动手,但证明你已经输软。
我在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下,马上回了一句:“骂你了,咋了?”尽管我的声音并不高。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突然间,甩开胳膊就朝我横着扇了过来。他想打我耳光。我本能地退了两步,一下又退回到了走廊上。同时,在退的时候,我也本能地用一只胳膊向他空扇了一下。当然,他没扇着我,我也没扇到他。这时候我突然有点心虚,这小子胳膊比我长多了,再打过来怎么办?况且我突然发现我一只胳膊下还夹着几本杂志。更要命的是,我的凉鞋带子断了。我操,我突然一下感觉到很不妙。这时,津津和忠忠显然都发现了我的鞋出了问题。紧接着,津津快步朝我紧逼过来。我不由地开始在后退,我说不清楚是害怕了,还是本能的防范。反正,我在不由地后退,拖着一只没系带子的鞋往后退。但是,我退着退着,突然不想退了。倒不是因为集体宿舍筒子式的走廊没地方可退了,而是一霎间,我看见忠忠在津津身后正得意地笑,带着轻蔑,完全是一种嘲笑。我一下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
但我停下脚步不退后,也只是将那只没有鞋带的凉鞋使劲儿往脚上带一带,并没有做什么其他动作,也没有说什么话。继续就那么站着。说句老实话,其实我平时并没有太多打架的经验,尤其是和高出我半头,旁边还有个王八样帮手的家伙。这方面经验的确太少。我脑子急速地想着,当然,也不会有那么些时间 供我想太多。我一下想到,如果这时候手里不是抱着几本杂志而是拿着一把上南山的刀片就好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点点沮丧和孤独,甚至突然有那么一种奇怪的一闪念:我是班里的中队长,而且老中药这家伙就跟我一个班,跟他们打架,他小子不定会和班里同学怎么说?传到学校老师那里他们会怎么看我?这样的一闪念一出现,我甚至都有点恨自己了。有时候,人就是喜欢给自己找理由,我这么一恨自己,不知怎么就一下子有了一种想和忠忠和津津讲和的念头。当然,这种奇怪的念头,这种一闪而过的想法,在我脑子里也就仅仅那么一两秒钟时间,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随即,我脑子里机灵一下,很快打消了刚才奇怪的念头。因为这时候,你可以明显看得出,津津那小子并没有一点点想和好的意思。他小子可能看出我有点害怕了,松包了,不然的话,我怎么一个劲儿往后退呢,而且一声都不敢吭呢。他小子这时候的脸拉得足有一尺长,但看上去轻松自信的不得了。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和由于激动,脸上肌肉出现的抽搐。
“你妈的,再让你发贱——”他突然骂一句,又扬起胳膊向我的脸上打来,动作很快。我完全是本能的把两条胳膊向前一架,哗啦,我手里的杂志掉了一地,我想弯腰去捡,但根本来不及。他紧接着又连手带脚一起疯了一样向我扑过来。简直一眨眼时间,的确容不得我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那王八蛋胳膊的确太长,我明显感到了脸上被挨了一下,胳膊上也中了一下。而且好像腿上膝盖那还被踢中了。我脑子有点懵,好像只剩下了招架的本能。我的确脑子乱了,甚至有点傻,只是傻傻地等着津津的长胳膊可能的再一次攻击。
就在这时,我在猛的一挥手臂中,好像看见忠忠在一旁嘿嘿嘿地笑,嘴里还发出“嘔——嘔——”起哄的声音。那种他特有的嗓音,我再熟悉不过。我一下子恼羞成怒到了极点。“笑你妈的逼呢!傻逼!有本事你不要叫别人,有本事你也上!老子非打死你不可!”我突然冲忠忠大叫。
忠忠似乎脸上抽动了一下,马上回道:“活该!活该!”但他并没有上,我知道他不敢,他是个胆小鬼。
津津并没有因为占了便宜就此罢休的意思,他小子似乎不想马上结束打斗。他小子的确聪明,他听出了我骂忠忠的意思,恶狠狠地直视着我,说:“傻逼,老子并不是帮他呢,老子早就想打你了!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哼!”我只哼了一声。我并没有像扯着嗓子骂忠忠那样骂他。倒不是我他妈的真的开始害怕了,而是我真的有点不知道最后该如何收场。
我他妈的有时候的确有这个毛病。就是考虑的太多,也就是顾虑太多。就比如说,我刚才想到的是,如果这事传到学校里影响多不好。而现在又突然想,这事如果传得满院子都知道了,肯定许多大人一准会在背后议论我妈,甚至可能会议论,看看她家儿子,平时看上去挺老实的,原来也不是个好孩子。他们会连嘲笑带失望地说,原来她家孩子也不行,表面看上去挺董事的,原来也不行,也不听话,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些乱七八糟的顾虑,老是折磨着我。这也是导致我面对津津的辱骂,只敢哼一声而不敢马上反击的原因。
况且,还有一点,通过与津津交手,我心里面隐隐有了种打不过他的感觉。尽管我知道,如果一旦有这种感觉,往往从士气上就会软蛋,就非松包不可。不过,好在这种感觉马上被我的另一个一闪的感觉冲淡了,那就是,他小子没有哥哥,我有哥哥。这个一闪之念,一下子救了我,使我一下子不至于那么沮丧了。
我不再后退。我也记不清,其实,我早就不后退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