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吹得杨树林哗哗响,绿草油油地被风抚得弯了腰,一只只白羊低头认真地啃扯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筛在沟崖上。我背靠着杨树望着漫漫田野,还有蓝天下田地尽头安静的村庄,一阵阵瞌睡。
鼻子能闻到草叶的芬芳,汁液的新鲜馨香伴随着羊的咀嚼在风中传来,还有濡湿的泥土味道。绿叶中零落着羊粪,黑珍珠般地落在草地上,在阳光雨露下,终究化在泥里,消弥自己,壮着土地。
在鸡鸣狗吠的乡村,遍地的鸡屎、牛粪。趁着红瓦白墙、坎坷的土路,还有被扯出一个窝的麦秸垛,总是那么自然。衣装朴素的乡邻抽着普通的香烟,扛着农具路上碰到,笑打着招呼,少有匆匆的神情。待羊肚子吃得溜圆,我在夕阳下抽着鞭把它们原路赶回时,天已渐晚。谁家烟囱炊烟升起,炝锅的声音传来,便会飘起爆鸡蛋的香。
我自农村来,习惯着她的脏,习惯着她的苦,也习惯着她的落后与愚昧。
一日日读书,一日日启程,我离家也越来越远。
我在西京的街道上走时,碰到一只银色的雪狼犬,在绿化带边缘大便时,狗的女主人一脸歉意。那个漂亮的姑娘拿纸巾清理时小脸一直红红的,好像是给人添麻烦了。
西京城里有很多的城中村,小小村里人流复杂,五藏俱全。但最近几年一直进行着城中村改造,很多原住民疯狂垒楼,便有坏事传来,楼塌了还压死了人。很多的拆二代便平步青云,不再挤在狭窄的甬道,一下坐拥了十几套房子。便有了开着宝马扫街道的典故。
我去过城中村改造后的小区,周围渐渐成了繁华商圈。高楼林立下,小区绿化也很不错。但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一坨一坨的狗屎。
我在楼梯里见过不少可爱的小狗,跟着衣着光鲜的主人乖乖地,很少见过主人拿袋子或纸巾。我想大概是追风也去寻求宠物的慰藉,却忘掉了对别人的影响了吧。
家里大爷经常说,等你们在城里安了家,我也去你们那转转。但他聊起来时,却也有些不安,说起自己在家里呆惯了,可以乱吐痰,乱掸烟灰,到了城市,连马桶都蹲不习惯。他说这个的时候,显得很拘谨。
每每回家,一院的鸡鸭,大狼狗拴在墙角冲人乱叫,我帮着给猪倒食,看它们头拱在一处哄抢,心想,生活不就应该这样嘛。
在水泥城市里行走,柏油路上行影匆忙,职场上为了鸡毛小利相互提防。更有甚者尔虞我诈,失了底线。
好多人经常以农民自诩,仿佛泥腿子出身便可增加自己的真诚与朴素。我太了解这一类人,因为我就是农民。农民可以在农地里随地吐痰,辛苦劳作,伴着北风落叶受累煎熬。出身低微,却也自卑隐忍。但若是走出故乡带着劣根与机巧卖弄展示就讨人嫌了。
《周易》讲厚德载物,原始乡村的习俗礼规承载着农民的愚顿与朴素,因为还有德。但失了这份德,人就成了一坨狗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