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凌者》第2章 嫌疑(1)

所谓人走如茶凉,那人死会怎样呢?

田一江想了想,人死如灯灭,是最贴切不过的比喻了,因为他现在的感觉就是灯一灭,两眼一抹黑,抓瞎般的感觉十分糟糕。警察就是在黑夜里循光而行的人,灯灭后,也要循着这盏灯生前明亮的痕迹,抓着其他相关的光,来照亮死者的一生,找到他孤零零躺在这里的原因。

眼下,田一江从门卫那里得知,案发当晚大约七点多时,有一位女人来拜访过死者。

长得很漂亮还很有礼貌,这是田一江在询问时,那位大爷能给出的唯一描述了,在查看小区大门的监控视频时,田一江发现,诚如大爷所言,是一位身段纤细,给人良好印象的女士,她在进门前,由于弄不清死者楼号的具体位置,特地问了大爷11号楼怎么走。

这幢陈旧的小区有二十多幢楼,死者居住的那一幢,刚好在最后面,靠近小区围墙的地方,因而循着门号,也要找半天,不过从监控视频上来看,她的嫌疑成分倒不大,因为她进去也就待了十分钟不到,就出来了,并且在离开前,也很有礼貌的和门卫大爷道谢道别,所以虽然不能准确的形容她是怎样的音容相貌,但大爷对她印象深刻,赞不绝口,如今看来也是有缘故的。

田一江通过女人的视频图像,很快在公安的信息库里找到了该名女士的全部资料,让他欣喜不已的是,这名女士和死者来自同一个地方。田一江直觉从这个女人入手,或许是撬开死者迷般生活的必经入口。因而,连午饭也没有吃的他,就急急带着阿蛰驱车来到女人所在的公司,离死者的公寓也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而已。

这是由十几幢大楼组成的普通工业园区,和上海成千上万的工业园区一样,这里面的每一幢大楼里都密布着几十家的小公司,从事商贸,广告,电商,信息技术,林林总总,不一而论,出入的上班族也是形形色色。嫌疑人所在的公司位于19楼,是一家大约只有十余人的小型创业公司。

前台是一位二十多岁,打扮时髦的瓜子脸女孩,田一江恭谨的鞠着笑问,请问叶云枝女士在吗?那女孩用狐疑的眼光扫了一眼,大约觉得一江和阿蛰看着都是来历正派的人,因而拨通了电话,笑且俏皮的说,叶子,又有人找。

田一江回过头,才看到阿蛰的脸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这真是一个容易腼腆的年轻人,田一江至此,对他的印象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他的身上有一江最讨厌的部分,那就是来自男人的怯懦,田一江对怯懦的男人简直无法忍受,可另一方面他又是如此容易害羞,这种害羞,让田一江这种脸皮十分厚,未曾有过羞赧体验的人,视若为奇特而又珍稀的存在。因而他对这个年轻人,既无法持续报以好感,也无法持续报以厌恶。

田一江坐在凳子上,安静的等待,阿蛰坐在他旁边,他小声的在一江耳边嘀咕,你为什么不出示警察证,电视上警察办案,不是先要出示警察证的嘛?田一江明白,他其实更想表达的是,如果一开始就说明是警察,前台女孩就不会用一种揶揄的语气,去调侃嫌疑人,更不会时不时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扫一眼坐在这里焦急等待的两个大男人。

电视上的警察办案,真是一种最糟糕的示范,田一江无不嘲弄的说,只是为了满足警察自以为是的光环,那光环简直让一群围观群众由于惊诧,而长大了嘴巴,却忽略了那嘴巴本该用于向警察提供小道消息的。所以,你明白了吗?警察证就是让警察由于和围观群众拉开距离,而陷入盲目状态的证明。

田一江一边说,一边思虑着前台女孩的那句,又有人找,包含着多少饶有兴味的讯息。

所以当叶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田一江第一次有一种恍然大悟的体会。

那是一个谈不上貌若惊人的女人,但五官十分的精致耐看,整张脸有一种恬静的,令人感到舒适放松的气质,她上身穿咖啡色复古毛衣,下身是黑色丝绒的阔腿长裤,这身装扮十分合乎她的气质,使她有一种复古的时髦意味,好像从十里洋场里,或者旧时雕花留声机里走出来的女人。

你们找我?她虽感意外,但脸上也是若隐若现的笑意,恍若青白色溪水上荡漾的涟漪,浅且安静。

田一江点点头,能换个地方讲话吗?

她将一江和阿蛰带到了一间会议室,然后还没等他们两人落座,就端来了两杯温度适宜的开水。处处让人感到妥帖舒服。阿蛰第一次拜访嫌疑人,虽然时时提防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却也被她贴心的举动所感染,不由的生出温润的好感。

你的名字,非常好听,田一江一脸恭维的样子。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说父母取的,寓于飞上云枝变凤凰,不过这么好的意愿是难以实现了。

怎么会?田一江一脸的惊讶与谄媚。

叶子却好像惯常拿自己名字打趣,十分轻松的说:本来还是有希望的,坏就坏在这个云字上,云上没有枝头,自然也没有可栖身的凤凰,最后只能云屯鸟散啦!你们还是叫我叶子吧,她的表情十分诙谐,将一个极冷的笑话,烘烤出温暖的意味。

可这样的开始,让老练的田一江,一时也无法突兀的说明来由,倒是叶子自己开口说:不好意思啊,忘记问了,请问你们是谁?找我有事吗?

田一江舒了一口气,机警的问,你认识罗兴吗?

认识,她很坦然的回答,我和他是小学同学。但她随即露出狐疑的表情,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谁?那副样子里,有一股孩子气的天真做派,让田一江不得不坦诚相待。

实话说,我们是警察。阿蛰觉得田一江承认这一点时,有些艰难,身为警察,为何对于承认自己的身份感到介怀呢,这不单单是为了更好破案的缘故吧。阿蛰的思虑是散落的,随即被之后的对话所吸引覆盖,也就没有再想过这个问题了。

你最近见过他吗?

见过,她几乎没有任何思索,我昨天还去过他家。

田一江注视着她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可那表情是如此妥帖,在皙白的皮肤里溶化抹匀一般,轻薄如蝉翼,却饱满而从容,让田一江生出恍惚不可抵挡的幻觉。

你找他有事吗?

嗯,她满脸明晃晃的笑意,我去送请柬。

什么请柬?田一江和阿蛰都下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唇,有些异口同声的问。

结婚请柬啊,她像没有意识到这些细微变化一样,快活的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这样啊,田一江不自觉的有些失落,他回望阿蛰也是如此。

没办法,男人对于那些难得赏心悦目的女子,有时不会生出占有欲,反而希望她既是独立的,又是公共的,既能找到归属,同时又永远单身,这样远观近赏都带着寂静美好,可一旦为人妻,就如同贴上了私人的标签,长久目视就会因为觊觎的眼神,而生出了下作的味道。

那真是可惜,田一江哀婉的说,你要是结婚了,一定会让一众男人心碎吧!他做出利剑插入胸膛,心肝破裂的样子,让上一秒还饱有黯然情绪的阿蛰,由于目瞪口呆,将胸口的惋惜也淡漠的遗忘了。

而叶子更是被他突兀的动作,撩拨的要笑成花枝了,她说怎么会,警察怎么会这么搞笑?她捂着胸口,笑的有些停不下来。

罗兴喜欢过你吗?田一江又是突然的问。

笑意在叶子脸上短暂凝结,但很快孵化出更为流畅的笑容,她摇摇头,你的问题都太奇怪了!干嘛突然问这些?她转而问田一江,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

罗兴死了,昨天晚上你走之后。田一江极尽简单的说。

笑容第一次在她脸上消失了,怎么会......?她轻轻捂着嘴,脸上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周围变得很安静,阿蛰对这种突然的沉默感到不知所措,他眼前的田一江,就如同一株开得寻常而又不起眼的植物,会预伏良久而又猝不及防的喷射出,带有毒性的辛辣,眼前黯淡下去的女人,就是被他莫名攻击的对象。阿蛰觉得他在悲喜之间挑动着别人的情绪,这种手段没有一点他心目中警察该有的做派。

太可惜了,叶子说,他好不容易踏踏实实的生活,怎么会.......遭受这样的事情呢?

他是昨天晚上九点左右被人勒死的,你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吗?

啊,她露出犹豫的神色,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刚刚说他好不容易踏踏实实的生活,是什么意思?田一江不动声色的询问。

其实我对他了解的也不多,叶子有些忐忑的说,我们只有小学的时候是同学,初中以后他就辍学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来往,前一段时间我签收快递的时候,刚好碰到他,才发现原来他现在是快递员了,我们俩都很诧异,聊了一会,我就将我快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他了。我老公,他也认识 ,我们都是同学,因此他打趣说,这么多年没见面了,碰巧就赶上了老同学婚礼,一定要来凑凑热闹,沾沾喜气。所以,我昨天下班后,就顺路过去送了张请柬。

你昨天是几点下班的?

恩,她将纤细的指头轻柔的放在下颚上,想了一会说,我是昨天晚上六点准时下的班,我收拾了一会桌子,大约六点十几分离开办公室的吧,我先顺道去附近一个同事的家里,给她送了份请柬,然后去到罗兴小区的时候,大约快七点了吧,他昨天好像刚好很忙,我们寒暄的时候,他也有接电话,所以我就早早的告辞了,离开的时候,大概7点15分都不到吧!

这样啊,那你知道他接了电话,都聊了些什么吗?

她沉思了一下,好像也没聊什么,他说都是一些骚扰电话,我也没放心上,看他一副可能有事情要办的样子,我也就告辞了。

冒昧的问一句,田一江干巴巴的说,同事的请柬,也需要专门跑一趟吗?在公司给,不是一样吗?

叶子笑了,当然不一样,结婚对我和丈夫来说,都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所以请柬,扎花,婚纱,设计,许多细节都要我们自己亲自动手,一 一敲定,尤其是代表我们诚恳心意的请柬,一定要亲自,一份一份送出去才好。

每一份请柬都是这样送出去的吗?

是的,她脸上露出鲜有的满足感,长辈的请柬都是我和老公一起送的,我这边的同事和朋友,则由我负责送出,他那边的呢,就他独立完成就行,总之要亲手送上门才好。不过,由于我公司刚好离罗兴的家里很近,所以就由我送去了。

不过真没想到他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叶子充满歉意的说,好像她需要对这场意外负有一定责任似的。

阿蛰很想安慰她: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都是他自作自受,但整场询问都是由田一江把控着,他觉得田一江在漫不经心的地方都设有别有用心的陷阱,阿蛰因此也不敢贸然说什么,害怕搅乱他设置的障碍,被他狠狠的教训。

在阿蛰来警局之前,领导就特别和他交代过,只要不和田一江发生矛盾,基本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对阿蛰说,那个人,你不要和他起冲突,只要他不反对,你就能在警局安生的待下去。

那时阿蛰以为田一江该是警局里的什么头头,有一定的决策权,等来了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在警局呆了十几年,都没有混到任何头衔的麻烦人,同事中有对他敬佩有加的人,多是年轻警察,而很多老警察提到他,都是摇摇头,嗤之以鼻的,但是他的办案能力和业绩,却没有遭受任何质疑。

这样的田一江出现在阿蛰生活里的时候,就好像给他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阿蛰惊觉于一个异类,也可以在人群里生活的如鱼得水,而又浑然不觉。田一江以一个个人的身份,淡漠的对抗着整个集体,不融于其中,拉帮结派,也不跳出来,标榜特立独行,就是那么微妙而充满调和性的,格格不入着。

不过叶子小姐,田一江温柔的提醒,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说他好不容易踏踏实实的生活,你的意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罗兴在这以前,并不是脚踏实地的生活呢?

不是的,叶子捂着唇有些夷犹的说,我对他其实并不了解,怎么说呢,她坦诚的看着田一江,迟疑着,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

田一江亲切的鼓舞着她,没关系,我只是了解详情而已,关于死者的情况,我们警察知道的越详尽,就越有利于早日破案,你肯定也希望真凶早日伏法,对吧?

叶子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点了点头说,我总觉得在背后去谈论同学的过去,不太好,不过我想,如果你回到老家去调查的话,迟早也会知道的,罗兴,他,他在那里的名声并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呢?田一江循循善诱的问着。

我们小时候,都不叫他本名,背地里都叫他萝卜头,因为他那时脑袋很大,虽然他身上也不瘦弱,但那个脑袋因为比任何人都大的缘故,我们那群孩子们就在背后这么叫着。他那时是混世魔王,所有人都怕他,怎么说呢,叶子一面无奈笑着,一面看着田一江,你们小时候也会碰到这样的人吧,蛮横,霸道,不讲理,天生喜欢欺负其他孩子。

阿蛰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听大人们说,罗兴他,他妈妈很早就跟别的男人跑了,丢下他和他爸爸独自生活,后来罗兴快要上初中的时候,他爸爸也丢下他,独自去广州了。据说,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钱,那时他就在学校附近敲诈小学生,或者还做一些偷窃的营生,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都是每次回家听附近邻居们嚼舌头说的,我初中时去市里读的书,离开那个小地方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直到上次,叶子叹息了一声,上次再见面时,我们俩都很意外,不过谁也没有提小时候的事情了,那些嘛,就是小孩子的玩笑而已,叶子抚了抚手指头,惋惜的说,那天我看他在做正经工作了,还干的很卖力,心想他也算走上了正途,没想到......她一只手抚在额头上,脸上是浓重的阴翳。

阿蛰向前探了探身体说,叶子,你小时候也被他欺负过吗?

叶子苦笑了一下说,他那时候谁不欺负?

你挨过揍吗?大约同病相怜过,所以阿蛰格外关注这个话题。

叶子笑了,怎么会,我毕竟是女孩,他也就是经常抢我的零食零花钱,还有铅笔什么罢了。那时,他也就是小孩子闹着玩吧,他家里肯定没人愿意买给他,他就抢其他孩子的东西.......

我小时候就经常挨揍,阿蛰坦诚的说。

我爷爷是军人,爸爸也得过很多见义勇为,还有什么道德模范奖,所以小时候在学校,老师也常常夸奖我,以后会成为我爸爸和爷爷那样勇敢的人,这些话,那时可害惨了我,班里一个强壮的孩子就看我不顺眼,时不时的说要看看我有多勇敢,每每出其不意的攻击我,我常常被他扔的东西砸中,伸出的脚绊倒.......

所以,阿蛰认真的看着叶子的眼睛说,你真是一个大度的人,我去年也遇到了当初欺负我的那个人,他和我说话,我就不愿意理他。

你真孩子气。叶子有些尴尬的说。

不是的,不是因为孩子气,阿蛰一着急,脸就会憋得通红,他好像急于澄清自己给阿蛰留下的印象,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重复着,不是因为孩子气,他同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是因为小气,是因为.......是因为我,我无法原谅他给我造成的童年恐惧,恩,他抓着额头,肯定的说,就是不能原谅他一脸无所谓的,给我造成的童年恐惧,那个时候,我本该轻轻松松的童年,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田一江理解他不愿意在一个有魅力的女人面前,留下孩子气的印象,那对男人而言,简直就是没有男子汉气概的宣言一样,可是对于他的解释,田一江却难免嗤之以鼻,这种事情,田一江淡淡的说,你当时给他一拳,不就都解决了吗?

那我不就和他一样了吗?没想到阿蛰却突然一副凛然的样子说,那样,我也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认为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也可以让所有人臣服。

他的话让田一江不由的为之一震,这话好像在叶子的脸上也产生了化学反应,田一江注意到她的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惊异神情。

那你后来怎么解决的?田一江有些郁闷的问。

我和他讲道理,阿蛰坦然的说。

有用吗?

田一江注意到阿蛰的声音弱了下来,那时确实没有用,他嗫嚅的说,因为我那时遇到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你以后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人吗?

我以后还会遇到吗?阿蛰瞪圆了眼睛,好像突然开始怀疑长大的意义。

坏人不会因为长大,就变好了;而很多好人长大后,却变坏了,这才是这个世界颠补不破的现实。田一江惊讶于他那些年挨得揍,竟然没有起到警醒的作用。

不过,叶子小姐,田一江转向被晾了半天的嫌疑人说,你说他那时总是欺负人,能想到什么例子吗?

例子?这个,太久远了,现在想想,就是小孩子的闹剧而已,不过,她低头沉思了一下说,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那时好像不只我们很怕他,连学校的老师也很怕他。

这怎么说?田一江警觉的看着她。

嗯,有一次,我想想,那大约是五年级的时候了,那时我们新换了语文老师,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因为作业的事情批评了罗兴,还惩罚罗兴站了一整节课,结果第二天,她就在讲台上收到了一袋白色的液体。

白色的液体?

对,一整袋,也不是太大的袋子,就是平常喝果汁的塑料袋,不知什么时候夹在她的讲义里,她一打开,那液体就流了出来,全班同学都在笑,那个老师吓得大叫大哭起来,刚好在外面巡视的教导主任路过这里,就将书和液体都带走了,还安抚了那个女老师很久,不过都没有用,因为那节课她没有上,以后,以后也没有出现过了,听说,那次之后,她就离开学校了。

有没有调查是谁做的?

这个还用调查吗?全班同学都心知肚明。叶子用那眼睛扫了田一江一眼,流露出毋庸置疑的神色。不过好在虽然女老师大喊大叫的,但学校也没有怎么当回事,提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田一江想,那女老师可不是大喊大叫这么简单,那白色的液体,按田一江的猜想,大约是精液吧!学校没有调查,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敏感,碍于情面,就算调查出个所以然,也会在学生中掀起不必要的风波,至少会让其他许多少不更事的孩子产生好奇,那白色的,究竟是什么,才会让学校大动干戈。所以,倒不如不声不响,轻描淡写,来的省事利落。

还有其他让你印象深刻的吗?

没有了,她思索了一会说,我初中就转到市里读书了,在那之前,罗兴给我的感觉都是喜欢恶作剧,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罗兴的家庭关系,你还知道更多吗?

家庭关系?叶子的表情好像她第一次听到过这个词,或者说第一次去思考这个词,尤其是当这个词用在罗兴身上时。

他爸妈,没有听他提过,也从来没有在学校露面过。很多事情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具体最开始是谁说的,也搞不清了,反正消息就是这样传出来了,真真假假的也没有人核实过。田警官,叶子突然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这些和罗兴被杀,也有关系吗?

这个,田一江不确定的说,还在调查阶段,不管如何,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不用客气,叶子坦然的说,我还要谢谢你,没有告诉前台,你们就是警察。

这又是为什么?阿蛰尤为好奇的问。

这样别人就不会觉得我有问题呀。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的调查,别人怎么会觉得你有问题呢?田一江安慰她说,我们会一 一调查所有和死者接触过的人,你是没有嫌疑的,放心吧。

叶子好像得到了一点安慰,露出十分温暖人心的笑。她说,你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被怀疑的人,在别人眼里也好像染上了什么污点似的。所以你们没有大张旗鼓的说你们是警察,真的是很贴心的举动。她的眼睛流光暗转,恍若能溢出波粼粼的湖水,田一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那样严苛的,并且一直报以怀疑态度的去和她聊天,是一件十分充满负罪感的举措。

因而他尽可能热心的,带着弥补意味的和她道别,同时,也在前台耐人寻味的笑里准备离开。

在电梯门口,出乎阿蛰意料之外的是,田一江突然转过头,对送他们上电梯的叶子说,你常常戴手套吗?

叶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仓惶的点了点头。

那为何你昨天晚上从死者房间出来时,没有戴?请原谅我这么问,因为我注意到你进小区的时候,还戴着手套呢。

哦,这个,她淡淡笑了笑,很快镇定下来,可能是太热了吧?

太热?田一江盯着他的脸,是死者屋里很热吗?难道是比你办公室的空调还要热?。

她那双瞳剪水般的眼睛轻轻眨了眨,也不是,她说,也许开着空调吧,但并不比我的办公室更热,不过你也注意到了,我在办公室里只穿着单薄的毛衣,但是那天去罗兴家里时,由于赶时间,我进屋后也没有脱外套,再加上路上走得也很急,所以出来后,也就没有再戴手套。

你说,没有再戴手套,是指你进屋的时候脱了手套,是吗?

她抚了抚额头,好像在费力的想,是吧,她说,我应该是在进屋后,觉得有些热,就脱了手套。

那既然热,为何没有脱外套呢?田一江露出探寻的神色。

叶子笑了,脱手套是很自然的举动,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妥,至于没有脱外套,那是因为我并没有打算久坐,只是去送请柬而已,而且,她直视着田一江的眼睛,轻轻的说,见一个单身男人,不管如何,脱外套总会有些难为情吧!

田一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他问阿蛰,你觉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阿蛰忐忑着,好像没有预料到田一江会问这个问题,所以长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有所保留,只管告诉我你的真实印象就好。

阿蛰沉吟了一会说,我觉得她是一个顶好的人,甚至是我这些天遇到最好的人。

怎么说?田一江挑着眉,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反而让阿蛰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想了想,决定如实以告,“我这些天见到的尽是一脸冰霜的人,只有她让人感到亲切,不是虚伪的客套,是从心底散发出的,真实的亲切感,这种感觉自从离开家以后,就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

说来说去,就是觉得在局里坐冷板凳,被冷遇了呗,田一江满脸的不屑,你这样以别人对你的态度,来判断好坏实在是太蠢了。

这...怎么蠢了?阿蛰的脸上满是不服,你难道不承认她有一种温婉的气质?阿蛰想了想,挠了挠头说,就像贝多芬的月光鸣奏曲里,出现的那个月光下的女人一样,有月亮的神性光辉,但不疏离清冷,让人觉得十分容易亲近,亲切,而且,她还很善良宽博.......

你这第一印象也太丰富了吧,年轻人,有多少是出自你的主观臆想?田一江砸吧砸吧嘴,有些面色沉重的说,不过,有一个没想明白的问题,贝多芬的月光鸣奏曲里,出现过漂亮的女人嘛?

这个是一种意境,阿蛰说,你要想象,在那样月光如水的时刻,一张年轻女人的美丽面庞。

想象?田一江崩溃的说,我只想到了麻生成实。

那是谁?

那是一个男扮女装的,为了复仇而存在的人,不过他扮成女人时,也挺美。

阿蛰唏嘘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田一江说的是,《月光鸣奏曲杀人事件》。

后来,在等红绿灯时,阿蛰看着专心开车的田一江,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生你什么气?

我在你问话的时候,乱插嘴呀,我害怕搅乱你的,来自警察的逻辑性。

哈哈,那倒不会,田一江爽朗的笑了,你就尽管问你想知道的就行,来自警察的逻辑性就是顺其自然。

阿蛰也觉得心安了,他觉得田一江,并没有旁人说的那样难以相处。于是他紧绷的状态更加松弛,轻松的对田一江说,不要光问我,你对叶子的印象如何?

我嘛,开着车的田一江有些漫不经心,词汇量少的可怜的女人,田一江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表达惊讶就只会说“怎么会?怎么会?”

你真是太刻薄了,阿蛰嘟囔了一句,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因为太过诧异,而陷入词汇匮乏,甚至语无伦次的状态吧!

不过这样漂亮的女人,就只会说这么一句话,终究让人觉得乏味,好像一副好皮囊里,藏着空空如也的大脑。田一江叹了口气,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这么快就要结婚了。他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你是因为别人已经名花有主了,才这么尖酸刻薄吧!阿蛰对田一江感到无语。

田一江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要我说,美丽的女人就不该结婚。

虽然阿蛰也深有同感,但他还是不敢表示苟同,这种来自男人的想法,也太自私了吧,更何况如果承认了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就有一种认定自己这辈子也娶不到漂亮老婆的悲哀。

不过,田一江,你难道不想娶一个漂亮的老婆吗?要是新郎是你,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我呀,我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所以顶烦看到美女尘埃落定,你没听贾宝玉说过吗,结了婚的女人都变成了死鱼眼睛,我还是喜欢她们没有为婚姻殉身以前,那一副水灵灵的模样。

阿蛰长长的嘘了一声,然后看向了窗外,叶子也会在婚后变成死鱼眼睛吗?他有一种悲哀的预见,这让他脑海里浮现的那个皮肤光洁的叶子,露出月光一般暖色调的叶子,恍若变成了一种奇特而缠绵的意象,只不断的包裹着阿蛰,让他生出一种哀愁般的渴望,于是他安慰自己,至少她现在还是丁香一般,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姑娘。

《欺凌者》第2章 嫌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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