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
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
彩笔新题断肠句。
若问闲情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看佳人远远经过,却未驻足门前,只好目送她离去。“凌波不过横塘路”,以“凌波”指代佳人,取自曹植《洛神赋》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形容美人脚步轻盈。而“横塘”是作者在苏州城外居住过的一个地方,也是水路。
前两句就把事情交代完了,后面就全是他的思绪联翩了。
佳人走后,他不由暗想,哪个幸运儿能与她共度年华。她定是住在一个很美的地方,“月桥花院,琐窗朱户”。但那个地方在哪儿呢?“只有春知处”。
想啊想啊,天就黑了。飞云暮天,兰草水岸。愈想愈惆怅的他,提起笔来,写这一篇伤心词。他说,你若问我这番思念有多少?我的愁和那春草一样无边无际,和满城飞舞的柳絮一样多不胜数,和黄梅时节的雨水一样连绵不绝。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歇拍一句,惊为天人。字字精炼,又有极含蓄、优雅的美感。
春来草长,湿气郁结,远远望去如草顶生烟,故可称“烟草”。用“川”字作量词,取其广阔宽大的意境。“一川烟草”,呈现出朦胧、渺远的画面感,写愁思之广。
风吹柳絮漫天飞,将人前覆后裹,无处不在。所以“满城风絮”,意在一个“满”,写愁思之多。
而黄梅季节的雨水,细密轻柔,悄然蚀骨。又连日不绝,仿佛永无尽期,以表愁思之久。
三个叠加的比喻,看似互不相关,却都能恰到好处地一衬情愁,这是贺铸奇思妙绝之处。而“烟草”,“风絮”,“梅子黄时雨”令人触目便是一片柔婉与闲雅,读来美得很。
有没有发现?诗人们不仅敏感多情,有时还很夸张。走在路上无意打个照面,就可以绣口一吐,锦字一章,好像和对方结下了多么深的情缘。
有人笑文人寡情假意,说他们今天为你相思成疾,明天又揽她入怀诉衷肠。我倒信其多情,更信其真意。在他为你写诗填词,舞衫歌板的当下,我愿意相信他是一片真心。因为不动情的文字,没法动人。
每个人都有动情一刻吧?是悄悄按捺下去,还是冲上去作一番表示。是当作没这回事,还是任由情绪流淌,写篇文,画个画,发个朋友圈感慨之类,是为纪念。
我以前颇为喜欢的一个专栏作家连岳,在如今已停刊的《上海壹周》“我爱问连岳”栏目里,曾经答复过一个羞涩的、不敢对心上人示爱的读者的来信。他说:
宁可错爱一千,不可漏过一人。
人没有那么独特的魅力,可以浅浅地交往,就觉得你是此生的唯一,充其量,只是有好感而已。……好感就像香水一样,会挥发干净。
所以,诗人们这样多情善感,勇于表达,也可令人生不留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