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每次回家总要检查丁怀忧的手臂,见印记消了便要狠狠补上一口,说,你要一直想我,不许忘了我。
半年来,丁怀忧时常摸着早已平复的印记想,开心是什么时候变心的?
五个月二十五天前,魏龙集团提出收购公司的时候,开心害怕得紧,早早回家和丁怀忧商量。丁怀忧很清楚地记得那天开心举止失措的样子。
任何人在面对魏龙集团时,都会这样。这不仅因为它是海州市的龙头企业,拥有雄厚的实力,更因为它还是最大的黑社会团体。董事长魏龙带着四个帮手,从货运工人白手起家,走到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地下之王,手上的鲜血早已不计其数。
如今他们看上了开心的公司,却开出了远低于市场估值的价格。
丁怀忧告诉开心,魏龙要收购她的公司,背后有更深层的原因,而不仅仅是魏龙的商业行为,这样复杂的势力不是现在的开心能够抗衡的。
丁怀忧总是知道不为人知的内幕,开心早已见怪不怪,她曾忍不住怀疑,丁怀忧是个职业的情报贩子,不过也正得益于此,她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是这一次,开心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失望地问,难道只能卖掉我的公司?
丁怀忧的语气仍然坚定,说,我有办法让魏龙按市价收购。
这一次,丁怀忧同样没有得到开心的肯定。
不行!
开心点火一般大发脾气,怒斥丁怀忧背叛了她,咬牙说,这是我的命,我绝不卖,你也不行!这是开心第一次没有听从丁怀忧的建议,也是第一次与丁怀忧争吵。
丁怀忧原本以为,开心对自己的失望是人之常情,毕竟她的压力太大,而自己也没能解决问题,可形势如此,她慢慢会原谅自己的。然而自此之后,开心便很少回家,难得的见面也被冷漠和争执填满。这让丁怀忧感到伤心,却毫无办法。
其实那时开心的眼里已有了别样的神情,而绝不仅是失望后的愤怒。这神情在后来的日子里越发明显,那是难以掩盖的厌恶,还有一丝难察的欺骗。
有一次开心盯着丁怀忧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讨厌,总是一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样子!
丁怀忧下意识地回答,你确实什么都瞒不过我。
当时开心生气地离开,丁怀忧还自艾应该哄她,而不是开她玩笑。
反复回想多次,丁怀忧看清了这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
开心不是生气,自己也不是在开玩笑。
是他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他曾问过自己多次,是不是解决了魏龙集团的麻烦,开心就会像从前一样?是不是自己像常人样浪漫地爱她,她就会满足?是不是他与开心之间终究只是一场交易,让她囿于承诺?是不是放开心自由,她才会得到幸福?
丁怀忧,你每天窝在家里,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在外有多累多苦?
丁怀忧,我要的是陪伴,你何时给过我?你还是陪着你的书和花吧!
丁怀忧,你以为给我钱就能拥有我的人生吗?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指指点点,我恨你!
这些话时时来凌迟他的心,他不明白,难道行差踏错的,到头来竟都是自己?开心她何以如此绝情?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哪怕一丝一毫?
如果开心不变,他尚能蒙眼而不自知,但是开心变了,他却被答案折磨得心力交瘁。
丁怀忧在心里嘲笑自己,原来当真有这样一天。自己是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人,九年前他摆脱了一切,想做一个真正的人,之后犯罪、服刑、出狱、遇见开心,为她破碎的情感着迷,直到她要给他一个家,他也有了机会,为此全心投入自己。
他虽从未经历,却学得很快。每次帮开心解决一件难题,丁怀忧就会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前半生那些隐异秘辛不过过眼云烟,远不及开心浅浅一笑。曾经两人的日子虽然单调,却让他沉醉,就像他养的花,天生就该如此美丽,世界也本该这个样子。丁怀忧甚至觉得,自己后半生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开心继续开心下去。
当年的丁怀忧说,没有被人爱、没有爱过人的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犹豫是否去爱的丁怀忧说,伤痛与爱,如影随形。
发现自己爱上开心的丁怀忧说,莫听风雨,也许如此便好。
深陷回想的丁怀忧说,自欺欺人岂非蠢货的通病?
丁怀忧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像是尖刀插入心脏。他早料到可能会被情所伤,只是想不到会这么痛,这么猝不及防,自己还没有感觉,却早已如此之深。
但丁怀忧的自控力极为强大,他会为爱情所伤,却不会为其所控。他决定走出家门,去开心的公司,他不想不明不白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