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宝马,X750,国道G50。车在飞速行驶,区区120点限速似乎在它这里不值一提。它眼中,树在狂奔,路在穿梭,但风却在撕咬它,发出“呼呼”的嘶吼。
一个急转弯,车迅速左右侧移过去,它活下来了!一只灰猫立在那儿,尾巴竖起,猫嘴张的跟一个成年人那般大,尖牙露出,凶狠的看着那车。但好在车躲过去了!那野猫才能捡回一条小命,真是个技术非凡的车主。
随着那个急转,一个皮球从黑车的后备箱滚出,一路滚到路边,但滚的不是很圆润,不知是这皮球不够圆,还是路不够润。没人知道这皮球是怎么从车里滚出来的,也不会有人知道。
车渐行渐远,车身在镜头中不断缩小至黑斑至看不见。把镜头拉向那路边的皮球,放大,那哪里是个皮球,分明是个人头!
它就这样倚在护栏上。
头发被血水浸湿,成块的黏糊在一起,有几根碎落到眼球上,为何说是眼球,因为它双眼突出暴起,从侧面看像挂着白胖胖的珍珠,但这价值连城珍珠不是从珍珠蚌里取出来的,而是敲开人鱼的头颅,新鲜挖出的,这是一个残忍却美丽的传说,因为主人公是那些捕珠人。毕竟历史出自胜利者,只有他们才配书写新章和史诗,哪怕败者赢了也是这样。而人们也只会歌颂胜者和唾弃败者。正如这颗头正狠狠的盯着那车开去的方向,眼中充满恐惧和不安,而突出的眼球又显示出它的不甘和愤怒。
眉骨看上去很饱满,而右侧的至太阳穴甚至有些臃肿,要把眼球挤出来一般。不难看出,这里挨了个重击。鼻梁向内凹陷,陷的很深很深,像余弦函数图像那样,以至于下鼻有大半截向下落,露出了红中透白的呼吸道,但没完全落下,被像里面鼻孔中间的软骨挂住,稳稳当当。两道深深的血痕过上唇伸向牙齿再滴到舌尖上,放大了看像一处深林中的高山流水的奇景。那牙齿参差不齐,有的只有半截向里指向喉咙中的小舌头,原来另外半截顶在小舌头上;要么向左向右歪,似冰层上的舞伴,他将她高高举起;但有的已经空了,那里有血肉悬挂在空中,那是系在屋檐上的红飘带,下了场雨,就被浸湿的模糊了。
这群牙齿啊,像都轻轻绑在那根神经上,只要把那根神经抽出,它们就会“噔噔噔”的落下,然后天顶盖压着大脑下陷,直到脑浆出现在喉咙眼,整个头骨就在瞬间散架。一声惊雷在狂风中打在悬崖的花苞上,它便应声开放,炸出了花粉坠向崖谷,落着落着花粉化作血水,脑浆,碎骨重重打在崖底。血水染便岩石,脑浆侵蚀岩石,而碎骨便重重击碎岩石,在幽暗的深渊里闪起段段火花,它是深渊里的闪电,那阵阵巨大的轰鸣声可,与上天的雷声对立!甚至将雷霆逼回老家,让乌云咽回肚子里!
但它们只是上齿,下齿呢?它们与上齿并不在一起,而是随着下颚的错位而外向一边,右上智齿倒是和左下智齿对齐了。活人要是能做到这一步,一定能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舌头挂在这畸形的嘴角,味唻变的粒粒尖锐,像砂岩的表面,划一下就会擦你手一层皮,多划几下就露骨头了,相信你就一定会对它刻苦铭心。
它的嘴唇,发紫发黑,是惨白,一涌热泉袭卷整个头颅,白桦树林那样阴森恐怖。下巴上没有胡子,实则是看不清,眼角的血流向那儿,凝固了。
没有喉结,好像被撕掉了。整个头不是被切下来的,也不是被砍的,没有平滑的切面和密密麻麻的骨粉。而是活生生扯下来的,颈部的皮是扭曲的,层层叠叠,像汤包的包顶那样,成螺旋状,搅在一起。有一大串血肉被拽出来,成一个长长的尾巴,深红浅粉交替着,有着疙瘩,向下塌。血液顺着尾巴流淌,染了那一片,让它看上去是一个从血沼里露出个头的恶魔。
见过镜头再拉远,那猫仍立在那儿,尾巴与路杆比直,四肢与玄武比稳,它纹丝不动,嘴还是张的那样大,如果有自投罗网的老鼠跳进它嘴里,变能让老鼠体验到什么叫一步到胃。
烈日坠向公路,隔着镜头也能感受到那股热气,它扭曲空气,在远处变出片片水洼!明知道那是假的,却还是那般向往,因为如此清晰清澈的倒影,在浑浊的时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它们被污水打压,哪怕再怎样众人皆混我独清,也抵不过污水中高含量的金元素。
镜头自动切回了头颅,八月的天是如此的热情,热气顺着它的脸颊,沁入了它的眼眸。它也泣下粒粒豆大的汗珠,从嘴角,耳朵,尾巴,甚至那半截鼻子中流出,填满着七窍。不过没有常人汗水的咸味,而是酸苦的,还带着腥味,是该加点姜片了。先是黄色的油水,紧缩的皮肤挤着仅有的脂肪,流过的地方带着精粹,那是彗星的眷顾。皮肤越来越紧密,皱纹是古树皮,在千倍的方差中,度过了同属它的岁月。当太阳神按下开始键的那刻起,头皮开始紧压着脑仁,那便挤出了粉中带黄,黄中透白,白中送红的脑液,这是智慧的源泉,是地球上智商最高的物种。我们人类攀上了进化之树的一处高枝,回头向下看时,往往会因为自己成功经历而带着一种马后炮式的偏见,从而忽略了下面无数根半道夭折的分枝。
影阴下的工蚁似乎发现了这一异常的事物。二维的它面对这个三维的庞然大物,没有畏惧,没有后退,并不是不怕,而是它的脑容量并不支持它去怀有这一思想。它有自己的使命,来自蚁后下达,它很勇敢,毅然而然选择去探索和发掘。可突如其来的脑液将它淹没,弥留之际,它向同类发出最后的通信:食物,发现。这一刻它不再是他们所说的傀儡,它是英雄,是先驱。但它不会被歌颂太久,不是它发现的不够伟大,而是它的同类脑容量并不支持罢了。
蚂蚁小军队陆陆续续赶来,但镜头却快进了。
它还倚在那儿,但缺少了什么。蚂蚁布满整个头颅,皮肤已经变得吹弹可破,破的不是肉浆,而是白浆,凑近了看里面还有什么在蠕动,在放大一些是团团白蛆,它们交缠在一起,在挣扎些什么,是因为太幸福还是因为太痛苦?这让人有点捉摸不透,它们明明是寄生虫,有什么脸面怀有嫌弃之意。好吃懒做,一生中只有食物跟交配。但它们也明白,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它们不会想化蛹为蝶,不是因为没有决心,这是盲区,就像三维面对四维,从来不会去想和触碰这个境界,就像它们母亲不是蝶,所以它们也只能是蛆。正是与众不同,使你身处险境。哪怕其中一位真的觉醒,要勇敢的去探寻,做一次精心而怯懦的逃离,一个无心也无畏的开始。但马上就会被最简单的危险打败:饥饿
我已无心再观察和探究下去,关闭了镜头,取下摄像机,再从这三维世界中抽离出来。这个世界便继续刷新和纠错。
留下镜头前的迟暮,野猫半边身子被碾过,皮毛嵌进路面,肠子溅了一地,上半身挣扎着死去,早已僵硬,与之平行的是另一条深黑的轮胎印,延伸出去的尽头是辆侧翻的黑色宝马,车头被撞压在一起,无头尸滚向车底,汽油与鲜血相并燃烧,焦火升起浓烟,浓烟的端头是俯冲的秃鹫,它冲向拦边的头颅,拽下了一只眼球,汁水坠向另一只眼球,而它看向的方向是那只一样残缺的野猫。
真是技术非凡的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