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走过许多地方,画许多画,画中有山川名胜、喧闹繁华,也有凄怆悲凉、哀鸿遍野。她见过数不清的人,却很少有人在她的心底留下痕迹。
昔是一位画妖,她诞生于一位隐居山林的画家手下。那画家政途失意,居于山林多年,临终前回想起身前事,以血为墨,留下一幅未完成的山水画卷。昔就降生于那栩栩如生的画里,替画家完成了最后一笔。
她身上藏着画家对官场的恨,也藏着画家对世间的爱。但昔没有心,何谈爱与恨?那浓郁沉重的感情令昔疑惑,这促使她决定走出去看看,看画家曾生活过的人间。她下了山,朝日出的方向走。
山脚下的婆婆待人亲切,满是皱纹的手握着她白玉般的手,送她一段接一段的警言。沿途有民处于饥荒中,偷了她的行囊,那里放着她画画的毛笔,她抓住了小偷,看着那求饶的瘦骨嶙峋的男人,最终还是放了他。闹市里的人类更多种多样,叫卖的小贩,嬉闹的孩童,是她想象不到的喧嚣。官府门口有人哭闹,那是画家所向往的仕途吗?昔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什么都做不到的情况令她产生了困扰,她决定重新躲起来。
如果瘟疫爆发,村子里许多人的生活或许都会不一样。黍小时候希望成为一名当铺的掌柜,因为只需要站在柜台前,等待造访的客人。然而她没有等到那一天,原本五颜六色的世界便蓦地陷入了黑暗。
当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古镇。阳光从雕花的窗户溜进房间,窗外绿枝生机盎然,鸟儿站在上面婉转啼鸣。黍动作轻柔地下了床,光溜溜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非常新奇的体验。
她向门边探出了头。屋外有小桥流水,几缕炊烟,美似仙境。
“我是来到了天上吗?”她不禁想。
“你只是来到了我的画里。”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这样说。
黍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眼前的女子一身长袍,像是从前见过的教书先生。不过,女人也可以成为教书先生吗?她疑惑地想。
“画?”
昔点头,不想多费口舌解释。
“那我可以留下来吗?”黍小心翼翼地问。
“留下?”昔蹙眉,但眼前的姑娘眼中流露出的光芒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语,“随意……只要你能习惯。”
于是,黍终于有机会实现她自小以来的愿望。镇上的人很少,几乎没有人来当铺。但她却自得其乐,给偶尔闯入的孩童讲以前母亲给她讲过的故事。
一路上,昔为许多人画过画,而那些人,不是起了贪心,想偷走她的画笔,便是将她的画卖掉,换成仅供挥霍几天的小钱。目光短浅而不知满足,她一直以为人类是这幅模样。
若是之前遇见过的人,都与黍一样,我是不是不会决定又一次躲起来?昔偶尔会这样想,这画中,除了她与黍,都是她随意画出来的。山间人家、虫鱼鸟兽,看似鲜活,却没有生命。她能够造出这些美好的景象,但终究是假象而已。罢了,也没有假设。至少,现在有一个人还能陪伴着她,不至于令她感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