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大伙兴高采烈的,他们以为车上坐着一个超级驴友,因此毫不在意目标和方向,到达目的地不过是弹个烟灰的事情。
没想到一条道路被走得曲曲折折,一小时的行程被走成了两小时,眼睛被走成了嘴巴,鼻子被走成了耳朵,身体明显坐在车里没动弹,谈笑风生之时却走出来一个心灵。他们捧在手中,识货的赞叹一声,不认得的以为是个逗乐的玻璃球。
这个超级驴友牛头马蚁还真是个超级的家伙,他知道用道路来合理拉长或者压缩时间,他和希腊神话里强盗普罗克鲁斯对着干,普罗克鲁斯有一长一短两张床,他逼小个子睡长的,然后用力把他的身体拉长,逼高个子睡短的,然后把他的脚砍到跟床一样长。
如果身边人是风景,窗外也是风景,那么何必着急到达设定的目的地呢?如果身边坐着一个丑得八辈子不想见到的人,一小时的路,老牛半小时就能开到。
路多路少倒也罢了,路上还遇到了一团豆草,老农晒在路上的豆草缠到了汽车底盘上,我趴在地上用手扯了一阵,又借用了老农的叉子。
曹植因煮豆燃豆萁,而生出来相煎何太急的感慨,看来豆草是个无事生非的家伙。
我玩户外时差点开了户外店,总感觉格局太小,就学习陶渊明草盛豆苗稀的精神,任南山下的豆子和野草随意生长,然后挥刀斩去了缠身的豆草,方才有些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的悠然境界。
现在趴在地上扯着豆草,我说,豆草铺得太厚。
老农说,不厚,车的底盘太低!
我们对使用他的叉子表示感谢,他说,连累了你们不能好好走路,还谢呢!
2老虎的金黄
一条空旷的公路,因路边金黄的树林子而热闹非凡。我们到来的日子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星期二,路边全是车,路上全是人,如换成周六周日那就不用想像,直接换口大锅,把这些人放进去煮饺子吃。
当地农民把家里能卖的都搬到了路边,路边的厕所都有个残疾人站在那里收钱。
我们看出来他的残疾而准备施舍一点钱,厕所的臭味把我们的行为性质改变,施舍变成了购买,他不必为应得的收入而感激任何人,努力站直身体用残疾人的姿势收钱。
其实呢,我们的想法十分单纯,仅仅是来看看黄叶,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开头变成了寓言,正常人养养猪种种田听听音乐看看电影欣赏飘落的黄叶,只有畸形社会中的残疾人才会想方设法在一切事情上收钱。
我背着相机,走得沉重,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走出这密麻麻的人群,还谈何穿越时光隧道,而且还要带着四个人同时穿越?
为了掩饰自己,我努力表现出来一付吃吃喝喝随随便便的模样,我用五元钱买了一袋白果,这是我最喜欢的坚果之一,而红苹果则嚷嚷着花生好吃。站在白果树下吃花生,总有点穿运动服吃西餐的感觉,起初,我装作没听见,后来还是买了花生。这花生难吃得恨不得扔进垃圾桶。
终于发生了一件打破僵局的事情,我发现手机丢在了车中,他们说,你那破手机不值钱,别让人把车玻璃砸了。他们说,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和回来!
一个华丽转身,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多么从容和淡定的一个人。
“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了喧哗和骚动,却毫无意义。”《麦克白》中的这句台词消灭了身边成千人众。
我存在于时间之外,我只是个孩子,大批涌过来的穿着统一校服的中学生也没有放在我的心上,他们的青春,我也有,我还有炫目的金黄。一如博尔赫斯的歌《老虎的金黄》,啊,西下的夕阳;啊,老虎,神话和史诗里的闪光。
我不知道此刻那四位在干些什么,我只用了一个转身动作就完成了神圣的仪式,我把自己从人群剥离,获致了神圣的力量。那满眼的玄黄不再是迷惑,而是指路明灯,别说带着四个人穿行时光隧道,就是再来四百人,我也能把他们带去任何地方。
在人群之中闲庭信步,我慢慢经过美女帅哥老头老太太身旁,感觉自己身上发散着金光。后来回家路遇赵四败,他向来都是把头昂向天空对我不理不睬,这次突然拜服在地,口称,大师,吉祥!我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起来吧,一边歇着!
3时光隧道
几个人重新聚到了一起,你是你,我是我,似乎还是那般模样。
这个地方一片金黄,我们当它是散文,小说,诗歌,捧起来读一阵子吧,总有收获。
种了几十年的树,给当地人带来了希望,长了几十年的人,却有着淡淡的失落,好多人感觉自己不应该这么过,可不这么过又怎么过?
树给出了答案,静静站立,向天空生长,经历风霜雪雨,这才是一棵树应有的模样。
这样的树才值得许多人跑了许多路过来欣赏,它们的永恒,它们的金黄。
我想替一棵树站一会,可它不答应,我只得讪讪走开。
那片被红绳子拦起来的树丛果真有时光隧道的模样,高大的树枝枝叶叶交汇在路的上方,地上铺满一层黄叶,大伙都围在绳子边上,观望的观望,照相的照相,自自然然形成了时光隧道外面的人墙。
绕过被红绳子拦起来的时光隧道,在下一个路段我们发现了真正的时光隧道,那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光隧道,没有刻意的阻拦,我们随意穿行。
同样高大的树木枝叶交叉,地上同样的玄黄,玄幻的感觉从黄色之中升起。
这时,时光隧道中的两个老人应景而生,老头牵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牵着一条狗,他们步履缓慢,穿越几十年时光向我们迎面而来。
我想,穿越并不一定非要速度,也不一定充满激情,不需要像子弹穿过物体,更多的是一种淡定和从容。
这满足了摄影发烧友手中长枪短炮贪吃蛇一般的欲望,他们百十斤的肉体瞬间扑向美丽的风景。
4与陌生人相遇
当世界简单到了只剩下一种颜色的时候,你还梦想什么?
红苹果说自己十分好色,她穿着红上衣来穿越这片无穷无尽的黄色。一点红色突然闯入一片黄色之中,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单纯。
她握着路遇的红衣美女的手,甚至嬉皮笑脸脱掉了人家的外套,人家也不生气,这真是好色的最高境界。
她上前搭讪,美女你这件衣服和你的人一样好看,能借我拍张照片吗?
这让书生学会了一招,可他终究不敢脱别人的衣服,只好脱了自己的衣服。好在今天艳阳高照,他再脱几件,也没人怀疑他有裸露倾向。
红衣女子身边的黑衣女子拍照时摆出来黑夜的姿势,让我怀疑他们不是自已介绍的徐州人,而是树精。她们在岁月中站得太久,太过寂寞,于是就化作人身,与看中的美女帅哥调情,比如红苹果比如书生。
一棵树是另一棵树的影子,每个路遇的陌生人都是自己的影子,都是自己的另一生,那时候,她们会停下脚步,轻轻看过去,问候一声,嗨,你还好吗?
我的目光到处搜寻,看看到底有多少树的精灵混在人群中玩耍。
我想起不远处郯城新村有棵大银杏,它修行了三千年,七八个人才能抱得过来,三乡五里的人给它系上了红丝带,祈求庇护并表达了感恩戴德之情。
我的心中突然闪过个奇怪念头,我会不是就是那棵三千年来魂魄无所归依的老树精,我在人群中寻找自己,又怎么能找得到?
这时候,身边四个人带着我,我带着身边的四个人,穿越无限辽阔的时空。
后来朋友看了我发的照片,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时光隧道?如果从这头进去,那头出来的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我不知道同行者有几个人穿越了时光隧道,又有几人停在原地未动。几个人找回了自己的旧日时光,几个人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几个人还是原来的自已,又有几个人因为穿越而改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