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虽然顾一鸣心里稍有准备,但当自己身体深陷在冰冷的池水中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入秋的天气已经转凉,没做准备活动进水很容易抽筋,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顾一鸣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的入水激起一片水花,顾一鸣强健的胳膊迅速地划水,像一枚鱼雷,带着危险和愤怒的气息,转眼间已经游出一大截,他像一头捕捉猎物的豹子,在水中迅速抓住杜晴,将她托出水面,杜晴狼狈地咳嗽着,泳池一圈已经围上来看热闹的学生,气氛躁动却尴尬至极。
顾一鸣今天难得不用加班,早早下班,路过菜市场买了山药和猪蹄,还买了杜晴最爱的辣鸭脖,结果还没到家电话就显示杜晴的号码,打电话的是杜晴的同桌苏贝贝,说大事不好了,杜晴要跳水了,来不及细问其他,顾一鸣猛打方向盘,踩着油门就往杜晴学校赶,他只知道杜晴这孩子平地都能把自己摔一大跟头,游泳更是个渣渣,跳水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他这个外甥女,鬼马精灵,脑回路总比一般人多拐几个弯,但是着实让人操碎了心,你说不上她带给你的是惊吓还是惊喜。
车嘎吱一声停在游泳馆门口,顾一鸣一路狂奔进去,远远地看见十米跳台上站着微颤的杜晴,顾一鸣有点轻微的近视,加上心慌一时辨不清杜晴表情,他刚想让这熊孩子赶紧下来,结果刚叫了名字杜晴果真就下来了,只不过是从跳板上直接下来,顾一鸣只觉得自己大脑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身体似乎比大脑做出了更快的反应,在杜晴的身体开始坠落的瞬间,顾一鸣一个箭步一跃入水。
这一天是杜晴活了十七年来最冷的一天,泳池的冷将她包围,仿佛浸入骨缝,让她牙齿打架,心脏颤抖,这也是最勇敢却也最狼狈的一天,从高处坠落,跌进水里,头发,衣服,全部乱七八糟地跟身体贴在一起,冰冷中伸出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把她带走,如果这是电视剧,她该昏迷,紧闭着眼睛,以一种苍白的虚弱来宣示自己的英勇悲壮,但肺部的不适不允许她昏迷,剧烈的咳嗽让她更清醒地直视自己的狼狈,直视那一双双陌生讶异的眼睛。
“杜晴你最好别告诉我,别告诉你做这种愚蠢透顶的事儿是为了儿女情长,你说你突然要做跳水运动员,你说你就是闲得不行了非得跳下来解解闷,你说你就是活得腻歪了想自杀,我今天都信,你最好找个世界上最荒唐的理由来解释解释你今天的行为,我都能原谅你,你要是说你为了哪个男孩儿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我看不起你!”顾一鸣咬牙切齿,大力得摔上门,留杜晴一个人在浴室里。
莲蓬头发出沙沙的声响,白色的无害的蒸汽温柔地包覆杜晴的身体,杜晴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泪水无声地决堤。
杜晴第一次见到陈秋远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她逃了这节她最讨厌的物理课,正百无聊赖地在篮球场边上溜达,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叫一声小心,她抬头,一个圆形的影子极速霸占着她的视界,来不及躲避,杜晴认命似的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那一下重击并未如期而至,一只大手横在她的面前,拦截了那只霸道的篮球。
陈秋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在阳光里,唇红齿白,朗眉星目的少年,结实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拍打着球,随即朝杜晴绽开一个明晃晃的笑,杜晴顿时只觉得花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那天炽热的太阳。
杜晴看见陈秋远,总能想到戴望舒那一首《烦扰》。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多浪漫的名字啊,秋远,寂寞的秋的清愁,辽远的海的相思。
杜晴哭得弓起了身子,抱住膝盖。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二
“站住!”
一大早当杜晴扶着书包带低头小碎步移动的时候,顾一鸣带着丹田之气的怒吼吓得她冷不丁抖了一下 。
“干嘛……”
“吃早饭。”
杜晴硬着头皮坐在餐桌旁,食之无味,味同嚼蜡,因为心虚而小心翼翼机械性地咀嚼着。
“说说,哑巴了啊?说说昨天那是怎么回事。”顾一鸣说话语调平缓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坚定。
“老师说了,饭桌上不要聊让孩子不愉快的话题。”
“哟呵,你还学会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好,我们先不谈愉快的话题,我就先问问你,杜晴你对自己是一个怎样的自我认知。”顾一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外甥女。
“听不懂!”
“就是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还能是什么人啊,我就是我呗……”
“哎杜晴,你是不觉得你随心所欲就是在做自己啊,觉得自己倍儿酷倍儿个性?我告诉你杜晴,你是我的外甥女,你是你爸你妈的闺女,你是咱这个家庭里被捧在手心里的大宝宝,你的世界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们的,而且你还是一个学生,你不独立,你的所有行为都不只对你自己负责,你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很多,做事的时候不要只想着自己好吗,我们爱你所以我们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考虑对你的影响,我觉得你也爱我们,所以应该怎么做你自己应该知道对不对?”
“说的什么啊都……”
杜晴最受不了小舅跟她“上课”,太深奥,同样的词语让他搭配着说出来怎么就让人不懂了呢。
“就是告诉你,保持自我不是自私,不是为所欲为,大姑娘了,做事儿之前别那么冲动,想清楚前因后果再行动,你知道自己昨天有多混蛋么,你也就是在低跳板上下来加上点儿好,弄不好就有可能内脏破裂和脑震荡,我恨不得……好了先吃饭吧。”顾一鸣叹一口气。
“我吃饱啦!”杜晴往嘴里塞了两个奶黄包,抓起书包就溜出了门。
杜晴到学校的时候一边若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儿,一边观察着周边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所幸大家看起来似乎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看来自己昨天的事儿也还不算大事,杜晴长舒一口气。
“你还好吧……”同桌苏贝贝用胳膊肘戳戳杜晴的腰间。
“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好的很,不好的是他陈秋远。”
“你可拉倒吧,人家陈秋远该吃吃该睡睡,也就你,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苏贝贝太了解杜晴了,同桌三年,杜晴的嘴硬没人能比,脾气倔得跟个驴一样,软硬不吃爱认死理,遇上事从来学不会服软,非得硬碰硬一身伤,把别人弄得不舒坦自己还不好受,苏贝贝心想我怎么这么厉害跟这么个同桌处了三年呢,太不容易了。
“但是他怂我不怂,我说跳我就跳了,我不丢人!”
“丢不丢人你自己不知道么,再说了,他那么怂你还不是照样喜欢人家……”
苏贝贝最后一句话用特别小的音量说出来,几乎是嘟哝,但她知道杜晴能听到。
杜晴只装作没听见,翻开英语书早读。 陈秋远哪都好,形象好,气质佳,是校游泳队的主力队员,不痞也不颓,正是杜晴喜欢的那一型,接触几次就让人难以自拔,可是陈秋远有一点让杜晴特别受不了,就是她觉得陈秋远特别磨叽,很多事就爱那么模棱两可地耗着,不说清,不挑明,让人很没安全感。
自从认识了陈秋远,杜晴有空就往校游泳馆跑,看游泳队训练,看陈秋远像鱼一样在水里灵活自在地游泳,杜晴不爱游泳,但有时候也下去泡一会,陈秋远会趁她把脸埋进水里的时候突然贴近然后做一个大鬼脸,在她贴着泳池休息的时候潜泳过来抓住她的脚踝,两个人说好了一起出发,陈秋远总是一开始就游出好大一截让杜晴看不见他,又在她丧气的时候突然从水里钻出来挡在她面前给一个大大的笑……所以每次下水杜晴都舍不得上岸,泡到手指起皱发白仍然开心得像傻子一样。
“给。”
每次游泳过后陈秋远都会给杜晴冲奶茶喝。 杜晴接过热乎乎的纸杯,恍惚间好像被揉了揉脑袋。
“陈秋远。”
“嗯?”
少年湿漉漉的短发在额前凌乱地翘着,衬着这一张精巧的脸更加素净美好,指尖微微泛红,喝一口冒着白汽的热饮,那波光流转的双眸仿佛也升起一层朦胧的水汽。
“你觉得……我是你的优乐美么?”杜晴问得很含蓄,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你是我的老干妈啊!哈哈哈!”陈秋远用食指的指节敲敲杜晴的脑袋,又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起分享过音乐和食物,一起看过风景,一起交换过心事和秘密,一起有过暧昧的亲密,只是一起,但说不上是什么关系,深一脚浅一脚,明明灭灭般折磨,却舍不得不继续。
“陈秋远你不要躲了好不好,你给我一个答案好不好?!”所以杜晴在那天跟苏贝贝去游泳馆玩的时候彻底爆发了,特别是她看到陈秋远和另一个女生在水里嬉闹,杜晴太害怕了,只看一眼,本来就稀薄的安全感瞬间就土崩瓦解。
我是谁,我是你的谁,你给我一个答案,给我一个能堵住我心口的答案。
陈秋远拉着杜晴上楼梯上说话,解释,争吵。 压抑,烦躁。
“陈秋远我今天没有别的我就要你一句话,我敢从这儿跳下去你他妈敢跟我好么!”
“跳啊,有能耐你就跳!”陈秋远也急了,憋红了一张脸。
杜晴一步一步缓慢地在跳板上移动,下面传来苏贝贝的尖叫声,杜晴还是跳了,跳之前她回望了一眼陈秋远,他的眼眸很深,仿佛心潮翻涌,一眼望不透。
“对了,你手机,昨天一直在我这来着。”苏贝贝从书包里掏出杜晴的手机。
一个未接,陈秋远。 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来自陈秋远,骂她是个疯子。 另一条来自小舅妈。
小舅妈应该是前小舅妈了,虽然她跟顾一鸣离了婚,但杜晴还是习惯叫她小舅妈,除了这个其他所有可能的称呼都让杜晴感到心痛。小舅妈要回来了,她很久不来,她也很快就走,她只是来拿很久之前留在顾一鸣家的东西,不带走任何人情。
三
顾一鸣今年三十岁了,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心慌了,最近能让他心乱如麻的除了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外甥女,剩下的就是许冉的这一通电话。
接完电话的那个中午顾一鸣连在单位吃午饭的心情都没有,他开车回家,一屁股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没头没脑的收拾着许冉要的东西。
从前还是夫妻的时候他们俩的书和文件材料都是材料放一起的,书房是许冉特意要求布置出来的,她喜欢学习和看书,当时说就算为了下一代的教育也得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当书房,结果呢,下一代还没个影子,这场婚姻就草草结尾了。
一起吃早饭晚饭,坐在餐桌相望的对面,喝同一个杯子的水,一件衣服你穿过了,她套上转身去做饭,好到能吃对方咬过的食物,她哼了歌,你马上就能接上,互相依偎着,直到黎明的天光微亮……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这么一天,两个人什么都不是。
顾一鸣翻着那些有些陈旧的纸张,一根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夹在纸张中间,是许冉的头发,顾一鸣想起他们之间的一件小事。
有一次顾一鸣要去国外出差,许冉说你帮我带把梳子回来吧,是一种长得跟小方块一样的国外的梳子,我同事他老公给她买过一把可好用了,从来不会梳不开头发,顾一鸣嗯了一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他们之间变得很糟的时候,顾一鸣都不记得许冉什么时候剪得短发,好像很久之前,她就是一副干练、坚不可摧的样子了。
顾一鸣看着那根温柔的发丝,心想或许那天他买了那把梳子,一切会不会都会不一样。
跟许冉见面的那一天顾一鸣提前买了百合,他还记得许冉喜欢百合不喜欢玫瑰,没有别的意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没头没脑地买了。
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杜晴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来。
“我今天有事儿,你赶紧给我下去。”顾一鸣撵着杜晴。
“我知道你去见小舅妈,小舅妈也邀请我了,她说是请我们两个人吃饭,你别想不带我!” 顾一鸣想起许冉电话里似乎提了杜晴,当时太慌张就给忘了。
小舅离婚,反应最激烈的就是家里的一老一少,老太太觉得离婚简直是离经叛道,而杜晴则是舍不得她的小舅妈。
杜晴粘人,因为从小父母忙工作很少管她的原因,杜晴很粘人,只要对她好,杜晴就乖乖地粘着,因为缺乏安全感,她很怕对她好的人她不看紧就不对她好了,小时候粘姥姥,长大了粘小舅,后来小舅谈恋爱了,杜晴嘴甜,许冉领她出去玩了一天杜晴就小舅妈小舅妈地叫,那时候小舅还没结婚,杜晴就已经离不开许冉了,她觉得她跟许冉特合拍,她的小舅妈就像空气,不用刻意也不用拘谨,只要放松自己就很舒服很安心,她的眼睛那么温和,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去。
交换过秘密,就算是朋友了吧,许冉说。
许冉比起上次见面胖了一些,气色很好,也依旧好看,虽然顾一鸣给自己做了思想工作,但那张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寒暄,客套,顾一鸣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以后便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全靠杜晴在旁边话痨地讲故事说笑话,气氛也不算太尴尬。
“许冉你等一下,”分别的时候顾一鸣突然想起了什么
“呃……我给你买了花,百合……在车上呢,你等一下我给你拿。”
“不用了谢谢,我……你看我一会儿的飞机……”
“那好,路上小心。”
顾一鸣看着许冉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想起新婚的时候他回家带了花,许冉高兴得像个小傻子一样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他干脆一把横抱起许冉,她一手搂着他,一手搂着花,咯咯地笑。
这个曾经无条件给他温暖,能纵容他胡闹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只有他,见了她时仍旧捻着衣角局促地像个孩子。
顾一鸣在风中站着,心里头酸得直想掉泪。
四
“你干嘛去!”
这天当杜晴拎着包往外走的时候烦人的小舅又凶巴巴地喊住他。
杜晴发现自己这个小舅是越来越烦人,他早就不是那个跟自己笑闹玩耍,体贴温柔的小舅舅了,杜晴发现顾一鸣现在很喜欢在自己面前摆架子,非要拿一副长辈的嘴脸来教训自己,虽然他的确是长辈,可是这种动不动就兴师问罪的态度让杜晴觉得很不服。
“你看我这副打扮肯定是要出门啊,今天是休息日,我出门不可以么?”杜晴带着一丝挑衅回答。
“出去干嘛?”
“运动,游泳。”
“不许去。”
“为什么?!我去锻炼身体也惹你不高兴啦?小舅你还讲不讲理了!”
“你那点破事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那小子不是在游泳队么,你要是真是去游泳锻炼身体我能不让你去么?杜晴你好好动动脑子,但凡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对你有好感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就不会放任那天的结果发生,人家把你当个屁,你还上赶着去找人家,杜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爱!”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是我的私生活你凭什么管我!”
“因为你是我外甥女,你妈送你过来是让我照顾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作贱自己!”
争吵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发生了,杜晴气得发抖,用手指甲死死抠着背包的带子,顾一鸣也豁出去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吼过杜晴,相处的这十几年了,他凶杜晴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今天会这么失态,把话说得这么重。
顾一鸣的话的确是触碰到了杜晴敏感的神经,激发的不只是愤怒,还有钝钝的疼,她自己也承认,小舅说的的的确确是事实,但凡是个对自己有好感有责任心的男人,哪怕他还算不上一个男人,也不会舍得一拖再拖,舍得顾左右而言他,舍得欲言又止,避开目光。
他不爱她,她一早就知道,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只是听不到他亲口说那个答案,她不死心。
“那你呢?”杜晴的声音因为染了情绪而发颤,“你有责任心吗?你爱小舅妈吗?你还不是让她走了,你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
让杜晴始料未及的是顾一鸣竟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一瞬间溢出了悲伤。
“你去吧,早点回来,今天中秋节。”
杜晴有些不敢看顾一鸣这副样子,低着头逃一样的出了门。 谈情,说爱,总是又甜又腻,又酸又疼。
顾一鸣已经记不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执是开始于哪里,有那么多艰难的时刻却还是坚持在一起,像两片砂纸,很用力地摩擦也不曾想过分离。 而在那些不疼不痒的时刻,却很轻易地分开了,在那些伤人的话语像利箭一样落下的时候没有,在激烈地碰撞几乎下一秒就彼此瓦解的时候没有,耳光火辣的时候没有,泪如雨下的时候没有,却在一杯咖啡变凉的杯底,在云霞稀薄的清晨,在把头发轻轻别到耳后的瞬间,在一声微弱的叹息后的停顿里……
就这么松手了。
有些人只能失去了才想要抱紧,尽管曾被偏爱的也有过有恃无恐。
杜晴回来的时候顾一鸣已经炒好了菜,摆好了酒,围个旧围裙在厨房忙活。杜晴轻轻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哟!回来了,游得好么,水冷不冷?”
“我没去,我去苏贝贝家了。”杜晴把脸贴在顾一鸣背上。
“这就对咯,要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这些爱来爱去的势头太猛,迟早把人家吓跑。”
“小舅你真该向我学习学习,说走就走,该出手就出手,抓住了,就是你的,抓不住,也不留遗憾。”
“我才不呢,我怕跟你一样用力过猛,误伤了自个儿。”
“切……”
中秋佳节,窗外的天空突然炸开巨大的烟花,五光十色,盛开得张扬。
顾一鸣在切一根青辣椒的时候想起夏宇的一首诗。
曾经向往一种自由像海岸线,
可以随时曲折改变。
曾经爱过一个人,
像燃烧最快最强的火焰。
好诗,顾一鸣在心里说一声。那刀口清冽的气味明明很好闻,却让人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