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紫禁城 御书房
朱瞻基正批着奏章,见金英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朱拂玉,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知道召你来,所为何事吗?”
朱拂玉凑到朱瞻基近前摇了摇头,有些撒娇似的说:“儿臣近来可没犯什么错,父皇莫不是又想了什么法子罚儿臣?”
朱瞻基瞧了瞧身旁的朱拂玉,只觉这个儿子样貌俊朗,却带了几分女气,脸有些沉了下来:“平日里你母妃未免太宠你了些,见了父皇也不行礼!”
朱拂玉见朱瞻基不喜,也不怕,反倒笑着说:“您虽是皇上,但更是儿臣的父皇,儿臣见父皇若还拘着,这日子也太无趣了。”
朱瞻基见他如此说,笑了笑,语气放温了些:“今日京城里,可有甚么趣事,说来给父皇听听。”
朱拂玉见朱瞻基问起,眼睛一翻:“这父皇可问错人了,儿臣平日里关心的都是国家大事,哪里知道京城里有甚么趣事!”
朱瞻基见他不愿意说,脸上笑容更胜:“你是不敢告诉朕罢!金英,你来讲给郕王听!”
金英见朱拂玉朝自己着急地摆手,又瞧了瞧把朱拂玉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朱瞻基,低头笑了笑道:“郕王殿下,您就自己招了罢!”
朱拂玉见火候差不多了,叹了口气,垂着头:“前些日子府里糟了贼,儿臣便召集府兵……”
朱瞻基打断道:“真是遭了贼吗?”
朱拂玉抬头等着眼睛望着朱瞻基,见他一副洞察一切的双眼,立时如霜打茄子,哭丧着脸说道:“父皇明鉴,前些日子,儿臣得人报信,说汪家小姐在夜宿在外,私会男人,便带了府兵去小时雍坊,谁料奸夫没抓到,反倒巧遇了汉世子。”
朱拂玉顿了顿,见朱瞻基又望向自己,忙摆手说道:“汉世子如何会带兵与儿臣相遇,儿臣确是一概不知!”
朱瞻基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朱拂玉又道:“后来,京城里先是传儿臣与汉世子为汪小姐大打出手,后又传汪小姐私会王姓公子。”朱拂玉说道此处,见朱瞻基皱眉,立刻补了句:“汪小姐是皇后娘娘替儿臣挑选的,自然是德才兼备,儿臣是绝不会信传言的。”
朱瞻基见朱拂玉说的笃定,面上却是一脸不信的模样,只觉好笑:“你信她,还带府兵去捉人?”
朱拂玉面上一滞,随即说道:“儿臣如此,是为了给汪小姐证实清白!”
这样的鬼话,朱瞻基自然不信,也不说破:“那今早又是唱的哪一出?”
朱拂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儿臣也是下了朝才知道,汪小姐为了自证清白,跑到府门口下跪。儿臣得知消息,便已火速回府处理了。”
“你瞧着,这汪小姐,是否真如外头说的那样不堪?”朱瞻基想了想,问朱拂玉。
“即便如此,她也是皇家儿媳,哪里容得外人说三道四,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严惩那些造谣生事之人!”朱拂玉说的义正言辞,听的朱瞻基连连点头。
“你能这样想甚好。皇后的眼光,朕是信得过的。你莫要因此事而对皇后心生怨愤。”朱瞻基满意朱拂玉的听话,但也不得不警醒他。
“儿臣明白的。婚嫁是皇家大事,皇后娘娘再不喜儿臣,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来开儿臣玩笑。”朱拂玉点了点头,顺着朱瞻基说。
朱瞻基就两个儿子,朱撷德是皇后所出,朱拂玉是吴贤妃所生。虽太子早立,但朱拂玉迟迟未去封地一直是皇后的心头事,平日里总会有意针对朱拂玉是朱瞻基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但吴贤妃近年来得宠,又屡屡向朱瞻基恳求不让朱拂玉远行,朱瞻基便也把此事放下了。朱拂玉表现的大度,吴贤妃也是个柔顺的,皇后虽也不满,但也没再闹过,朱瞻基自然也乐得如此,不愿打破这样的平衡。
京师 郕王府
汪婉仪悠悠转醒,见栾欢月坐在身侧,吓了一跳,忙起身检查自己的皮肤,见只是有些红肿,心里这才安静了下来,扭头问栾欢月:“你怎的来了?”
栾欢月捂着嘴笑了笑:“我听府里下人说汪小姐在沐浴时昏了过去,不放心,过来瞧瞧!这些下人也是不懂做事,大夏天的,把水煮的那样热,也不晓得兑些凉的。”
“你是来瞧我的笑话的罢!”汪婉仪此时没心思和栾欢月打官腔,只恨不得离栾欢月远远地。
“真是个娇小姐,水不过稍稍热了些,便这样受不得?若真是浇你一身开水,你还不得吓死?”栾欢月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嘲笑汪婉仪。
“大夏天,哪有人还会泡热水澡?”汪婉仪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王爷刚走,你便开始动手脚,动作真是快!”
“自己经不起折腾,反倒怪我下手重。”收了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把桌上的茶壶提了起来,看向汪婉仪:“想必你也不乐意喝我的茶,如此我便提走了!”
“你!”汪婉仪被栾欢月提醒,才想起自己已有一日未喝过水,顿时口渴了起来,见她如此,怒从中来,随手抄起一个枕头便扔向了栾欢月。
栾欢月轻松地避开了枕头,啧啧道:“力气这样小,你这样的柔弱,如何承欢?”说罢,又上下扫视了一遍汪婉仪的身材,啧啧而去。
汪婉仪被栾欢月气的有些抓狂,心里的怒气不知如何发泄,连着运了好几次气,才强压下怒火,收拾停当,出了院门。
院门口,济源正等在一旁,见汪婉仪走了出来,忙说道:“既然姑娘出来了,咱们就赶紧去和事院罢!府上下人们已等了有些时候了。”
到了和事院,一入正堂,汪婉仪便瞧见了乌泱泱的院中,站满了下人,立时挺了挺腰杆,把脸沉了下来,走路也慢了几分,缓缓地由济源领着,穿过了一众下人,便瞧见了正堂的侧坐,栾欢月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在她身后,陈星在一旁伺候着。
栾欢月抬了抬眼皮,见汪婉仪瞧见陈星后立刻避开了目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妹妹怎的来了?王爷吩咐过,妹妹无需过来。”汪婉仪坐上正座,当着一众下人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诺大的郕王府,汪小姐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由王爷说了算。我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由我自己说了算。”栾欢月把茶杯递给陈星,拿起扇子,轻轻地扇了起来。
汪婉仪还待说些什么,济源却站了出来道:“今日张礼受辱,王爷本要亲自替他讨回公道,但无奈被皇上急召入宫,便交由汪小姐代劳。”
汪婉仪听完,眉头一皱,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刚要开口喊济源,但济源却先一步开口道:“带闹事者!”
没一会儿,玉翠便被两个府兵压了上来。玉翠见汪婉仪坐在正前,心里一喜,忙喊道:“小姐!”
汪婉仪见玉翠很是狼狈,心里有些不忍,但却深知此时不能露出半分仁慈,只得冷下脸说道:“玉翠,今日在府门口,你出言顶撞张侍卫,让郕王府面上无光,你可知错?”
玉翠连忙点头道:“玉翠知错!”
“既如此,便着人打你二十大板,以示惩戒。”汪婉仪说完,也觉得处罚的轻了,瞧了瞧栾欢月,见她并无异议,低头着不知在想什么。
玉翠知道此时自己定然会受罚,也算认命,咬着牙任由两个府兵把她拖到长凳上,一下一下挨着,痛到极点了也只是闷哼了几声,也算给汪婉仪长了脸。
待到打完板子,玉翠忍着痛跪了下来,向站在栾欢月身旁的张礼磕头道:“张侍卫,玉翠没大没小,让王爷丢了脸,玉翠给您赔罪。”说罢,便再也撑不住,趴在了地上,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就在此时,栾欢月开口了:“郕王府的脸面,就值这二十个板子?”
方才汪婉仪惩治玉翠时,栾欢月不开口。如今板子挨完了,她却说了这样的话,汪婉仪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她问:“妹妹觉得罚的不够,可再多罚几十板子,只是若闹出了人命,只怕对王府名声也有碍罢!”
“板子倒不必再挨了。”栾欢月摇了摇头,笑着提醒:“王爷说过,要拔了她的舌头,汪小姐不会不记得罢?还是汪小姐顾念主仆之情,不忍亲自下令动手啊?”
汪婉仪只觉心底发凉,望着栾欢月的笑容,只觉狠毒无比,但玉翠到底是她的贴身丫鬟,若不保下来,只怕也会寒了人心,想了想,汪婉仪说道:“王爷宅心仁厚,自然不会这样残忍。倒是妹妹,拔舌这样恶毒的事情,若是被人得知是妹妹提议,不免会在外人眼里落下恶名。”
“王爷和汪小姐都是心善的人,但是郕王府的脸面还是要顾忌的。这恶人,说不得就由妹妹来做。也好叫外头的人看看,我郕王府的下人,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哪怕是未来的郕王妃的贴身丫鬟,也不行!”栾欢月的话说的掷地有声,一众下人听了都齐齐地望向了栾欢月。
人有三六九等,越是底层的人,越渴望的便是旁人的尊重,栾欢月所提议的事虽残忍,但却暖了一众下人的心。汪婉仪在这场较量里,自己又被压了一头,望着眼中满是绝望的玉翠,只得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说道:“如此,便依你罢!”
“姐姐果真是个识大体的!”栾欢月赞了一句,便把剪子递给了陈星,道:“去罢!”
汪婉仪全程都闭着眼睛,忽听到玉翠一声惨叫,吓的浑身一哆嗦,险些没坐住,就在此时,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她,随后,耳边便响起了让她讨厌至极的清丽女声:“张礼,贴张布告到郕王府门口,汪小姐深明大义,亲自惩罚恶奴向郕王赔罪,这一点千万要写清楚了。写完布告,把她的舌头,一并挂在府门口,示众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