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不知是从哪眼清泉里冒出来的,反正淌到兰州时侯变得格外黄,黄得过康县的面茶,黄得过武都的搅团,他前几年曾站在中山桥上感叹过:“黄河啊,你好黄!”
其实比黄河更黄的,是兰州。
他头回同那个送他千里的男人来兰州,住在学校边的幸福巷,没想到五十块一晚的破旅馆还能免费聆听声优的表演,啊啊哦哦此起彼伏的,让那个男人和他都格外尴尬,怎么说,他俩也是父子。
老的说,儿砸,听到什么了吗?
小的说,没……没有啊……
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小的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老的一个巴掌扇过去:老子送你到兰州是来上大学的,像隔壁的那种事情,你可别搞出来!
怎么会搞不出来呢,老的唇红齿白,小的也沾了些光,在这靠颜吃肉的社会,还不随随便便就跟别人搞些事情。
巧了,老的回去没俩月,就在他俩睡过的床上,小的和另一个姑娘向隔壁又表演了一场真音秀。
小的心里寻思着,虽然大学破,但大学生活好是真的。
小的书读的不多,可学起文人来一套一套的,毫不含糊,大学上了没多久,就把文人二十样“琴棋书画拳,诗词歌赋香,山医命卜讼,嫖赌酒茶烟”掌握了五样,每次深夜兰州烟的雾气腾起时,他总是比划着奇怪的手势,和熟悉陌生的男的女的叫着二好六六的,兴起时端起眼前的五泉就往嘴里怼,还学着兰州人的腔调,说什么"满福的很!"
其实满福还得靠大清早的那一碗牛肉面,讲究的是什么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汤清萝卜白,辣椒红香菜绿,面条儿特别黄,他常说辣子香菜多些面大些,他觉得没了康县的酸菜节节,牛肉面也能吃的下,里面没有牛,可有大块大块的肉。
主要的是,面黄,他就喜欢黄。
他是个小黄人,想把莎莎都霸为己有,他是个念旧的人,总想起那晚和老的一起睡过的床,顺带着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床上发生过的事儿。
他和那个臭味相投的黄姑娘还谈了场恋爱。
黄姑娘说,等兴隆山的叶子都黄了,我带你去兴隆山看风景吧,黄叶一层层落在小路上,落在大路上,落在大山上,可美了。
他常常在五泉山白塔山转悠,他喜欢叫人骗子。
哪里有什么遍山黄叶,不都是枯藤腐叶罢了。
小黄说的兴隆山,他坐了好多路公交车都没到过。
兴隆山是虚构的,连小黄都是不存在的,他坚定的说。QQ微信都有bug,有一天会给特定的人发不出消息,他懊恼的点了一支兰州,呛的眼泪落了一枕头,妈的这破地方还有真的东西吗!
破烦死老。
可兰州毕竟是兰州,雪花五泉黄河青岛的啤酒厂是喝不倒的,他知道了两个指头出二好要四个指头的六六和五个指头的七巧来治,他说我就算出一个指头,叫个三朵你也得把酒瓦到。
他说喜欢民谣的人,都是无病呻吟之徒,却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宋胖子沙哑的声音,默默地点上一支兰州,他说这个抱着木吉他的胖子不一样,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故事的其实是他,但只剩下结局和开头。
他一个人晃荡在西关的街道,企图回忆起故事是怎么讲的。
他从不驻足卖唱的人,却被一首《兰州故事》唱的泪流满面。
打一壶年月的黄河水
姓马的回回没有老去
人们不来偏北的高原
不知道兰州在哪里
吃一碗马保子牛肉面
羊皮的筏子喝醉的城
西北的街巷不欺负歇脚的旅人
扎着马尾的姑娘
憨厚老实的男人
西北的性子不习惯娇嫩的路人
抽着水烟的老头
朴实当家的小孩
当你站在西关 一言不发
当你走在东岗 莫名忧伤
这座城市你想象不到
写上一句 亲爱的 亲爱的你
写上一句 回家了 该回家了
黄河会骗人,冬天的黄河不黄,清的像一杯世纪金徽,兴隆山其实不远,东岗桥上十块钱就能到山脚下,QQ微信没有bug,只是你进了他人的黑名单,兰州烟不假,假的是抽烟的男人,泪流满面也不是想你,只是恰好戳到了他的泪腺。
他说兰州的生活太爽朗,需要些清淡的东西来冲撞。
兰州是座野城,随时都能醉倒在黄河边,兰州是座伤城,西北汉子的眼泪值不了几个钱,兰州是座驿站,桥上的人儿来了又走,不得停留。
可若你喜欢江湖,兰州其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