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摇三题
1母亲!母亲!
千里之外母亲拜托店家,用邮箱发来用于办理手续的证件照。打开预览,二叔惊讶地发现这张脸和自己印象里的那张差距颇有些大。
多年前,母亲离开不争气的父亲,只身一人带上单薄的行李,投奔了在外谋生的小姨。
二叔记得母亲走的前夜,眼神仍同平时那般写满绝望。次日,当他追至车站时,老远看见大巴车朝着自己过来,母亲坐在第二排的窗边,看见二叔不禁掉下泪来,她抬手拭去坚定地泪水,这动作仿佛在躲避二叔也有点像是朝着前方招手。
车轮越转越快,刹那间仿佛穿过二叔的身体,随后遗失在了他的眼睛里。
此后,他再没见过母亲,一些亲戚说母亲早已嫁给了大城市里的有钱人,也有的说母亲在远方成了要饭的叫化子。他曾梦见自己西装革履地,施舍给了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婆几块钱,不料老太婆突然在闹市里大骂自己没有孝心忤逆老母亲。据此,他曾推断母亲确有几分可能正在远方行乞。
母亲走后,无拘无束的父亲更加肆无忌惮地与酒朝夕结伴,终于在二叔大学刚毕业那年,父亲走失了。村里人告诉二叔,有人常在夜里听见他父亲在村对面的向阳坡上唱山歌,二叔专门在夜里与堂兄上去寻过,远远的尚能听见坡上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地歌声,走到山脚那声音便不再响起。白日里,他们找遍整个山坡,看见的仍是满坡随时间流逝而渐渐稀疏地树木,以及深棕色泥巴上那一片片青悠悠地包谷杆儿。
后来,二叔在赴外婆的葬礼时,见到了母亲,在挤满了人的灵堂里,她守着棺材哭得呼天抢地,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不时地为她擦着眼泪。二叔与母亲默契地没有同处一屋,葬礼毕便回到了工作地。
由于单位里要办些手续,需要二叔务必提交父母任意一方的证件照,他只好通过亲戚联系上母亲。照片上,她的脸更加黄了,眼神除一如既往地铺满绝望外,更多了些疲惫。
2朋友再见!
琪的男人对她体贴备至,开始时她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世间极品。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了她,结婚时肚里的孩子已三月有余。
那男人是个福建人,比琪大六岁,是琪在电玩城打工时的同事,长像清秀得像个姑娘。琪说,一次她受同事之托为其上班,连续熬了两天两夜又刚好碰上生理期,下班时还没走到门口便晕了过去。经理好心批给了她三天假期,这期间都是这个男人在照料她。琪说“他利用午餐的时间,跑了两条街买来了我最爱的牛肉粉,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于是便乖乖束手就擒了!”为此,我常打趣儿称他们这是“一碗牛肉粉引发的爱情”。
他们的大女儿是冬天出生的,小家伙降临后,夫妻俩不得不辞去电玩城的工作,谋求工资更可观的职位。他们把孩子托给琪的母亲,便坐火车朝广东去了。他们在一家电子厂里从事简单而机械的工作,夫妇俩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除了结工资的那天。照惯例那天他们要汇给母亲女儿的生活费,顺便再添置些生活必需品并吃顿好的慰劳自己。
大女儿进小学后,各种七零八杂的费用也随之而来。由于厂里效益不太景气,夫妇俩辗转去了江苏,后来又去了浙江,在那里他们迎来了二女儿。生活的担子日益加重,为了喂饱一家四张嘴,他们成天坐在生产线旁,没有周末和假期,为了多挣些有时甚至连过年也没睡上一个好觉。
琪的男人想再要个男娃,无奈琪打小身体状况就不太好,加上这些年的劳顿,她迟迟未怀上第三个孩子。琪说,慢慢的她与男人俨然变成了工厂里的两个机器,互相交谈甚少,每日单纯地完成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十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奔波劳碌的单调日子,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伴着孩子一天天老去。
聊至夜深,琪叹到“朋友啊!你可曾还记得我初中时稚嫩的样子?那时我们关系要好几乎形影不离,我觉得那时的我是你真正的朋友,现在你那个朋友早已被光阴这个洪水猛兽捉了去……”
3背叛
好吧!我已没有几个这样的大好年纪。下一个二十年皱纹会开始在我脸上张开大网。再下一个二十年,我肌肉日渐松弛,白发突破重围占领头皮,步履蹒跚,佝偻着背。最后一个二十年或者晚些,也有可能提前。我将躺在硬硬地棺材里面,一群人在外面围着我哭泣,祷告,祝福我来生转世能长命百岁,愿佛主保佑我能上天堂而不是入地狱。可我终究要在黑暗中腐烂在黄里。她继续愤愤地对男友说,我的生命不过就我刚才所说这么个历程,而你现在仍一无所有,你怎么好意思让我把大好年华花费在你所谓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誓言上?
这一次她决心要离开他,让那些振奋人心的有志青年共同打拼的励志故事都去喂狗吧。自大学毕业她同男友并肩作战,初入社会时曾信誓旦旦地说三年买房买车,五年结婚生子。现在是第六个年头了,五年计划的完成进度和预期的结果比起来,令人不忍发笑。就当下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得不做出更多个五年计划。
她从两人同居的出租屋里搬了出来,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不知该何去何从,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后,她厚着脸皮按响了闺蜜家的门铃,男主人满脸油光,腆着大大的啤酒肚开门邀她进屋,这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是闺蜜的老公,是个仅有初中文化,又土又豪的富二代。他们恋爱时,她曾轻视闺蜜为钱而放弃精神与灵魂,陷入极端物质主义,并傲气地说自己是个有思想有内涵的人,绝不愿被烂俗的物质至上的社会沾污。而走进明亮亮地房子那一刻,她感到所有脑海中昔日的宏愿都在嘲笑着她的落魄。
半年后,她结婚了,对象比闺蜜的老公更加富有!前男友高举酒杯为她庆贺,酒水通过喉咙进入体内,这酒精的冰冷似乎背叛了温暖的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