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的文字,清简真实,韵味无穷。日本“物哀”式的美,在《雪国》字里行间渐次展开,如清冷小蛇般,不经意地缓慢地从指间渗入心里,整颗心,都随着叶子最后拿蝴蝶般安静飘落的身子,轻轻浮在了半空。
此刻,银河在天上波光潋滟倾泻下来,而你那一刹那之间,照见了自己一生中许许多多美好而又缥缈,伤感而又令人心醉的碎片记忆。生命在最后,拼接而成的,无非是这断裂的幻象,那经过记忆的过滤,经过时间的风干,从岁月指缝间逃脱下来的,那些无声而又美丽的片刻。
美好即虚无,这便是雪国。雪是最洁净的,覆盖之处纯白如一,杂秽无它。雪是最会欺骗人的,每一寸落雪掩埋之处,你不知底下有多少秘密。
驹子的美,悲凉,又是致命的吸引力。岛村初遇的驹子,纯净害羞,年轻身体如花苞,热烈开放着,仿佛等着谁来采摘。旭日东升下耀眼的白雪,映照着镜子里驹子黑发上紫色的光、红艳的唇、雪白的肌肤,令岛村心中生颤。第二次相逢,已作了艺妓的她,纯洁失去感觉,而又增添苍凉无言。夜夜伏酒哀哭的无奈,三弦琴弹得人心慌意乱,妆容艳丽得令人心猿意马,也无法扭转时间的轮回与改变。
叶子,没有颜色的女子,洁净到出奇,甚至让人以为脚趾弯处也无遮掩地干净。虚无宛若难以疼惜。叶子的美,仿佛某座雪山的回音,抓不住,却隐隐地浮现。岛村对于叶子的留恋,如同对一件美好事物未经任何尘俗污染的向往,是对生命对洁净之初的喜爱。
叶子的生命,无声安宁,最后一落,身体于大火中燃烧,岛村却看到她生命内在的东西变了形幻化为自由。最纯洁的美,本不属于这尘世,安静平和地消失,为最深的哀伤徐徐卷帘。
阅罢雪国,如雪纷纷扬扬洒落融化在心里的,是那些无言片段,温柔,又绵长。某一天,当你坐上开往远方的火车,冬雪季节里,暮昏斜晖霞光下,你是否会忆起一个叫叶子的姑娘,她那倒映在车厢上洁净温柔的眼睛。当年复一年初雪裹走大地风霜时,偶然抬起头望着天边银河横亘宙宇的你,是否会在那个苍茫的瞬间,恍惚中忆起那座种植满点滴透明记忆的雪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