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姐是我15楼的邻居,老家贵州六盘水,有两个儿子。
蓝姐有着云贵地区的典型长相,眉毛细长,一双丹凤眼嵌在大而胖的脸上,鼻梁不高,嘴唇微厚。虽然面部的整体面积较大,但整个五官却都集中在中央狭小的区域内,大笑时略显拥挤。蓝姐喜欢笑,笑的时候会露出细小的四环素牙齿,或许是觉得自己的牙齿不好看,她通常会用手把嘴巴遮住,同时两颊泛红。此时两颊的肌肉也会涌向颧骨,使本就不低的颧骨瞬间增高。
蓝姐不高,身材较胖。喜欢穿厚底鞋,平时经常梳着马尾辫,有时会把头发散下来,露出刚烫过的大波浪。
虽是邻居,但是并没有太多深入的交流,大部分事情是我观察得来。在有限的几次沟通中,她诉说了她家庭的一些事情,后来互加了微信,但我基本不看她朋友圈,后来蓝姐做了微商,每天都会发各种膏药的神奇疗效。蓝姐是知分寸的人,我们微信上的交流仅限于事情本身。
蓝姐的大儿子叫小文,开学后上二年级。小文终年留着不变的发型,头发时常遮住耳朵,说话兼具南北方口音。小文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极了蓝姐,鼻子和嘴巴像他爸爸。小文身体较瘦,个头在同龄人中不算高,放学后喜欢背着大书包在小区里奔跑,他课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弟弟一起在电脑上玩‘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
蓝姐的小儿子叫小涵,四岁,在上幼儿园中班。小涵个头很小,也很怕生,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小小的鼻子,嘴巴经常不由自主的翘着,头发很长,似乎很久没有理过。小涵见到生人就往蓝姐身后躲,问他话也不吱声,只是拿眼睛定定的看着你。他喜欢和哥哥来我家玩,刚开始的时候比较害羞,基本不说话,给他吃的就拿着。那次来我家玩,就一直盯着桌上的方便面看,我猜她他想吃但不好说,于是我就把方便面送给他,后来胆子大了,就自己打开奶粉盒冲奶粉喝。
蓝姐的老公姓陆,个头不高,微胖,细长眼睛,头发微微谢顶。陆先生长着一张笑脸,见到人话还未说,笑容先挤上脸。他在某著名的全国连锁装修公司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听蓝姐说,经常过了12点才回来,吃晚饭根本不用等他。老公太忙,带孩子根本帮不上,所以平时蓝姐自己接送两个孩子上学放学,空闲时间做做微商。有一年她老公在北京出差两个月,蓝姐硬撑着自己接送。有时候,下雨天领着大的,抱着小的,雨伞都没有办法撑开。蓝姐笑说,习惯了,但脸上明显有说不出的落寞。
蓝姐和她老公原来在浙江那边做空调生意,挣了一些钱。后来和朋友合伙开公司,被骗了十几万。伤心之余,一家人离开浙江来到Q市,起码这里是他老公的故乡。两个也孩子跟着辗转多处幼儿园,性格比较内向。蓝姐一家回到Q市后先是干了一阵旅游公司,到处宣传99元香港游,干了大概几个月,没多大起色,就不干旅游了。后来她老公去北京学习后到了现在的装修公司。
因为老公的工作屡次受阻,她家的经济一落千丈,而两个孩子又嗷嗷待哺,于是蓝姐做起了微商卖膏药。每次去去她家总能看到成堆得膏药箱。我听她说起过所代理膏药的神奇疗效,比如感冒时什么药都不用吃,只需在相应的穴位上贴上他们家的膏药就能治好。咳嗽来一贴,颈椎痛来一贴,在蓝姐口中,这款简直就是家庭必备之神药!所以其本人、孩子和她老公的脖子上常年贴膏药。有次我颈椎不好,去小区的推拿店按按,被蓝姐看到,她说,你不用不按摩,用我的膏药就行,100一贴,保准管用!
蓝姐微商做的很认真,几乎每天都在朋友圈转发各种膏药的神奇事迹,也会适时向熟人推荐。因为自己经常不舍成本的拿货,又加上比较比较会卖货和持续不断的开会学习,蓝姐逐渐发展了许多代理商,年终时公司奖励给她一次迪拜游。蓝姐微商挣钱后,开始送儿子上各种课外班,衣着渐渐充满安利套装的味道,发型从马尾变成大波浪,嘴唇也开始涂上口红。
在有限的接触中,蓝姐给我讲了她坎坷的经历。她幼年母亲去世后就跟着大哥过,大嫂待她不好,她寄人篱下也没上过几年学,很早就出来打工,到处漂泊,无人牵挂。在浙江打工时遇到了现在的老公,老公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总体人不错。她告诉我,那年她在浙江,雨下的很大,她挺着大肚子回不了家,打电话让老公去接她,但是老公却以忙着看球赛为由不去接她,她一个人淋着雨回的家。怀孕后去婆婆家,看到鸡窝里的土鸡,对老公说想喝鸡汤,婆婆却说留着下蛋。说这些时,蓝姐眼圈微微泛红,略有哽咽,但随即又恢复了说笑。笑是一剂良药,它能够掩饰人们表面的尴尬和内心的不安。
蓝姐说,她前后生了两个儿子,但婆婆没帮着照顾过月子,也没帮着看过一天孩子。蓝姐说,她婆婆觉得在城里待不惯。
那天我下班回家,刚好碰到正在接孩子回家的蓝姐,小文照例背着大书包疯跑,小涵也在后面开心的跑着。
蓝姐笑嘻嘻的问:“你驾照考过了吗?”
“驾照就是我心里永远的痛,科二没过!”我故作悲情的说。
她笑着说:“我现在正在考,和10楼的邻居一起!”
哦,那个老乡!不过她已经换房子搬走了。
“本来没打算报名,和几个幼儿园妈妈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稀里糊涂的报了名!”蓝姐笑着说。
“好啊!加油吧!”我鼓励说。
看得出来,蓝姐正在和乏味的主妇生活做斗争。家庭主妇容易抑郁,尤其是敏感多思的家庭主妇。
蓝姐很胖,有段时间就琢磨减肥。但她没有毅力和时间跑步健身,就听信别人的推销报了一个拔罐减肥训练营,有段时间经常看到她脖子上有罐印。几个月后,我问她减了几斤,蓝姐说大概五斤吧!我去,几个月减5斤,效果挺明显!我笑笑没有说话。
蓝姐会吸烟。有次跟老公吵架后破天荒的找我诉苦,只见她熟练的从烟盒中掏出一根点燃,在我的惊讶中陶醉的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她苦笑着说,这是和老公吵架学会的,吸烟可以让你精神放松,跟喝酒一样。但我从来不在孩子面前吸烟,我要维持好妈妈的形象。蓝姐说。
“我现在感觉婚姻很痛苦,当初不明白为什么要结婚?”蓝姐哽咽着说。
“或许一个人太孤独吧!”我说。
“其实两个人有时比一个人更孤独!你看我,孤独吗?表面看有两个孩子可以陪我,但我心里苦啊!”蓝姐哭着说。
那天我们谈了很久,关于家庭,关于婚姻,关于孩子。到了接孩子的时间,蓝姐准时离开。
第二天见到蓝姐,她感激而又充满歉意的对我笑笑。我知道,她可能因为占用了我的时间觉得抱歉。
一个女人即使前一天怎样崩溃,怎样声嘶力竭喝的烂醉,第二天天一亮不还是打起精神工作,做家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种心痛的滋味。
隔天孩子去她家玩,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块馒头。
“你在阿姨家吃东西了?”我问。
“这是阿姨刚做的紫苏糖包,很好吃,里面还有芝麻粉呢!”孩子一边吃一边说。
看来风暴已经过去。我暗自心想。
因为蓝姐不容易,有时候去学校接孩子就会帮他把老大接回来,蓝姐对此一直很感激。那天傍晚,我在看书时突然听到一阵细小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小文,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是半片巨大的生鲅鱼。
“这是我妈妈让我送来的。”小文怯怯的说。
“谢谢你妈妈,你在我家吃饭吧!”我笑着说。
“不用了,妈妈做好饭等我呢!”小文跳跃着离开了。
鲅鱼很新鲜,我连忙发微信对蓝姐表示感谢。蓝姐说,这是她老公和朋友一起出海钓上来的,送给我们尝尝鲜。
就这样淡淡的交往着,不远也不近,谁有事的时候就互相帮一把。
今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突然接到蓝姐的电话,说她要和老公带孩子回趟老家,让我开家长会的时候,帮他儿子拿一下暑假作业。我也没多想,毕竟这半年,她经常往老家跑,暑假了,带孩子回老家看看老人也是正常现象。
那段时间工作很忙,也没想起来蓝姐一家,再见面时是一个周末的清晨,我出去买早饭,在电梯间里我遇到了蓝姐。她脸上带着墨镜,头上顶着大太阳帽,拖着旅行箱,像是去度假。
我差点没认出来,惊讶的喊:“蓝姐!你这是要去哪?”
蓝姐神秘的笑笑说回老家。我说你不是刚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她看了看周围没说话。下楼后,我们一起出小区。她突然压低声音问我:“某某装修公司的事听说了吗?”
没有啊!我说。我只知道,她老公就在这个装修公司上班。
“已经上生活在线了,全Q市基本都知道!”蓝姐惊讶于我的消息闭塞。
“这个装修公司老板收了很多装修款,卷钱跑了!我老公也被牵扯进去了,现正在警察局配合警方调查,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了。我实在没办法,害怕孩子被人盯上,只能先送回老家避避风头。”蓝姐紧张的说。
我感觉有些震惊,没想到在电影上发生的情节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这多少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捂的这么严实,是不想被别人认出吧。我猜想。
“过几天可能需要你把孩子的作业快递给我,我会把地址发给你,我们可能以后就不在这里了。”蓝姐继续说道。
她的脸上除了紧张,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或许内心已经经历了那个最艰难的时期,趋于无奈的接受了吧。
过了没多长时间蓝姐就把地址发给了我,地址是一个四线小县城。蓝姐说,她把Q市的房子卖了,在老家买了一套,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她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认命。
诚如她朋友圈上说的,虽然面在笑,但心在哭。
蓝姐和两个孩子跟着她老公从南方漂到北方,本以为可以稳定,但旅途还没有结束。本来以为的终点也可能一夜之间又回到起点。
蓝姐是众多普通家庭主妇的一个缩影,她们或许一开始只是南方某电子厂流水线上的一个女工,后来遇到所谓的爱情就毅然嫁了,婚后跟着丈夫到处漂泊,生儿育女,死心塌地。如果运气足够好,或许能够妻凭夫贵,如果运气不好,那就贫贱夫妻百事哀。
虽然继续漂泊,但蓝姐至少算幸运的吧!
或许有一天,我还会回来,来Z市记得找我。蓝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