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支,铁鹰铁大爷在聚宾楼与石奉山分手没有回家,心里装着事儿呢。
石奉山打小衣食无忧,从来没有自己张罗过事儿,眼下要挑梁子支撑份买卖,没人帮衬不行,在奉天城举目无亲,都是些酒肉朋友,这些人都是惦记奉山兜里的银子,真有能耐的没有,也就是铁鹰还算能说会道肯跑腿赚口吃的,这件事他得先下手为强,很怕别人占了先机。
城里药铺不少,家家买卖都不错,没有要盘店出兑的。无巧不成书,偏就有一家店铺正好不想干了,这家店铺老板是山东人,上一辈闯关东来到奉天,倒买倒卖积攒了些本钱,由于近些年时局混乱,长途贩运不好做了,才开了间药铺谋生。奉天城老字号药铺不少,繁华地段插不进脚去,就在城边开了一间。地段偏僻,行人稀少,又是新店没有名气,才过了小半年就撑不住了。
关外纷乱,南方的药材过不来,店老板又不像其他老字号有大量库存,很多药材短缺,越干越没主顾,已经是亏空连连。
有人问了,就这买卖石奉山能要吗,奉山家里不是做买卖的,可生意好坏他也能看得出来,必定不要。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铁大爷在中间撑着,石奉山他想不要也不行了。
铁鹰舍不得叫洋车,腿儿着奔药铺,到达药铺的时候天都黑了。
店门紧闭,铁鹰转到后院,连敲了几下后门,院子里脚步声由远及近嘎吱一声院门开了。
院门口站立一人,黑绵袍黑瓜皮帽手里举着一盏油灯,仔细辨认铁鹰半天,一张嘴山东口音:“看着眼熟呢。”
铁鹰顺杆儿就爬:“老板,贵人多忘事呢您,我呀,铁鹰,头段时间帮您写过出兑店铺的告示呀,就是您门口贴那个。”
店老板恍然大悟:“对,是你,写一张够了,再写贴后门也用不上呢,写一次还挺贵地。”
铁鹰笑了:“看您说的,这么大买卖还差我那几个钱,这回不是写告示,您的事儿我在心里挂着呢,我给您找到主顾了。”
店老板一听这话儿连忙把铁鹰让进屋里,沏茶点烟,两个人就聊上了。
石奉山回家至半路被一伙人拦下按倒,心说也许自己家那事没完官府又来拿人了,转念一想不对,朝廷都没了谁会还管这事,不是遇上劫道的了吧。
还没想明白就听见有人问话:“从哪来,上哪去?”
奉山被按住脑袋说话有点费劲:“大爷,刚跟朋友吃完饭,回如意胡同家去。”
一柱手电筒的光照在奉山脸上,另一个声音道:“看年纪不像。”这话说完按在身上的手便松开了,奉山站起身来仔细观瞧才看清楚眼前是几名士兵,穿着新军的服装,一个大胡子摇摇手中的驳壳枪:“走吧,走吧。”又对其他士兵道:“隐蔽起来,接着等。”
虚惊一场,石奉山上了洋车继续前行,车夫边跑边说:“看样啊,这是抓逃犯呢,多亏您岁数不相当,要不然啊这车您是坐不成了。
这种事石奉山头回见过,活了三十年哪有被人按住盘查的事,石大都统从二品大员,他家公子就是少都统,谁见着都得打谦问安,哪有动手动脚的,施礼慢了都会挨嘴巴。
奉山到家跟媳妇一说遇到好朋友给出主意盘间药铺,包赚不赔。文珊也觉得是个好买卖,只要夫妻二人付辛苦好好经营,出人头地重振家业就在眼前。
铁鹰跟药铺老板聊的火热,到晚上十点多钟才起身告辞,店老板又包了块碎银子给铁鹰当车钱,千恩万谢送铁鹰出门,铁鹰梗着脖子出来,牛气。
城边这么晚了没有洋车,有车铁鹰也舍不得坐。
铁鹰家住文慎里在药铺东北方向,兜里有了银子还谈好了一桩好买卖心里高兴,顾不得天气寒冷,脚下健步如飞。走着走着进了城里,眼瞅着再过几条胡同就到了家,刚钻出条胡同上了正街,身边忽然闪出几条黑影,一把就将铁鹰按住,铁大爷心中叫苦:好不容易蒙来点散碎银子,没攒钱的命,随后劫道的就来了。
几个人按住铁鹰倒是没人搜身,有人拎着灯笼往铁鹰脸上一照,随后说道:“放开,放开,大半夜的你不在家眯着乱跑什么,又到哪个寡妇家占便宜去了?”
铁鹰定睛一瞧不是劫道的,是衙门里的艾捕头,不过行头换了,穿着一身黑色制服。
“哎呦喂,我还当是劫道的呢,您这帮大老爷也忒辛苦了,这都什么点儿了还跟这守着,可吓死我了。”铁鹰没话找话,艾捕头拎着灯笼一脸的不屑:“又哪儿骗人去了,这么晚不着家得多大的好处,我跟你说,你要拐卖人口刨坟掘墓我现在就得拿你,别以为皇上没了你就没说没管,王法还在呢。”
铁鹰笑的比哭还难看:“艾大人,你可不能总欺负我这老实人,你说的那些事谁敢做,那都是掉脑袋的营生,我就算饿死也不敢干啊。”艾捕头摆摆手:“走吧走吧,要想办你,你这脑袋都掉多少回了。”
铁鹰给众人道着辛苦刚要离开,艾捕头在他身后又道:“你站住。”铁鹰吓的不敢挪窝,害怕艾捕头改主意今天就要办他。
艾捕头走到铁鹰身后:“铁爷,今儿傍晚出了件命案,有人设局聚赌,期间打斗死了一人,现在凶犯在逃,我来问你,这事你知道吗?”铁鹰脑子一转知道官府在堵截逃犯,多亏自己没钱,聚赌这事找不到自己:“艾大人,我有多穷您知道,赌场我从来不去,这事我不知道。”
艾捕头让铁鹰如果有消息赶紧去衙门举报,官家悬赏呢。铁鹰嘴里应着脚下可没停,这种赏钱不容易赚,离衙门口越远越好,里面没一个好东西。
第二天近晌午的时候石奉山和铁鹰在泰峰茶馆见了面,二人叫辆洋车奔城南药铺。
这药铺虽然临近城边但也不算偏僻,周围两个大村落人倒是不少,三间门脸,门楣悬挂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广益堂。这条街上也算方圆十里的繁华所在,饭馆绸缎庄书局诊所一应俱全。
店里一圈栏柜,靠墙的是货架药柜,地当中还有桌椅是给郎中开方子诊脉的。店面虽小但窗明几净收拾的干净,栏柜里站着位中年人看样是药铺老板,药铺老板看见铁鹰和奉山连忙从柜台里转出来迎接。
“铁大爷,您怎么这么闲在,有空亲临小号,我这是蓬荜生辉啊。”
铁鹰道:“孙老板,我来给你引见,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当年奉天都统石大人的公子石奉山。”
“哟,石大公子,就是人称奉天大少的石少爷吗?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石少爷您吉祥。”边说边打谦施礼。
石奉山听别人叫他奉天大少甭提多高兴了,心里那个舒坦,微微屈膝还礼:“您吉祥。”
铁鹰见奉山心情正好忙插言道:“孙老板,我们石少爷最近闲的无聊,想找寻个买卖干干,百行百业都不稀罕,就想悬壶济世普度众生,开间药店不为赚钱,只为救助贫民苦难,跟我一提这事我就想到您了,您这买卖好主顾多,主要是您要回原籍,这么好的买卖可不能便宜给了别人。”
铁鹰说的明白,是要把好生意留下照顾朋友,朋友是谁?石奉山啊,被他照顾一下身体不好的都扛不住,不知道石奉山体质如何。
孙老板还没接话,店门外进来一人,进门就喊:“孙老板,那方子好啊,药也真,三副汤药下去,人都起来下地干活了。”这人农夫打扮,看样是附近村民,手里拿着点碎银子,看样还要买药。
孙老板面带微笑,拱手致谢,连说过奖过奖。
奉山一瞧,行啊,这店里的药还真灵不掺假呀,不免有点动心。铁鹰见状朝奉山笑了笑,又对孙老板道:“孙老板,您先忙着。”然后把奉山拉到一旁,小声道:“店面还行,口碑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价,待会儿清净了我再问问。”
孙老板忙着给客人抓药,石奉山还真多了个心眼,不能只听铁鹰一面之词,每天进来个八客人也算不得好买卖,还是要看看再说。
客人走了,孙老板请二人坐下,吩咐后面的伙计烧水沏茶,对奉山道:“石少爷,不瞒您说,药铺这买卖做久了还真舍不得,父母在原籍年岁已高,再不回去尽孝只怕时日无多留下亏欠。”这位孙老板还是位孝子,石奉山不觉心中起敬,铁鹰并不插言,长了短了由石奉山自己决断,多说话有牵驴之嫌。
奉山跟孙老板东拉西扯,想多问出点东西,这当口门外又进来一人,一身洋装穿着体面,进门便问:“老板,这几味药材您这有吗?”说罢掏出个药方递给孙掌柜,孙掌柜看过药方应了句有,又问想抓几副。
来人如释重负:“跑了奉天城十几家药铺,哪都配不齐,后来有朋友相告说城南的广益堂药材齐全,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下可有救了。”
到这步明眼人基本就明白了,这是个局呀,石奉山涉世不深,尽管留着心眼可还是没看明白,越看越觉得这家买卖不错,戒备心就慢慢松懈下来。
这位客人刚走,铁鹰开口道:“孙老板,我今天来的意思就是你若真要店铺出兑转手得先可着我们,我们石少爷家境殷实底子厚,出的价你吃不了亏,再则说你我的交情在这摆着,我带人来了不能让我下不来台,虽说买卖是买卖,交情是交情,可没交情也做不上买卖,你也是场面上的人,这个理儿不会不明白。”
铁鹰当当当这套话说的孙老板有些难为情,嘟囔道:“铁爷所言不错,可在您之前已有人过来看过,只是都没回音,买卖讲究的是要有个先来后到,这点信誉我得守着,虽我们交情不错,可也不能坏了规矩让同行笑话。”
这位孙老板让奉山敬佩,瞧瞧人家这份德行,忠义之人。铁鹰刚要接话,门外又进来一人,迈进一只脚就开始嚷嚷:“孙老板,我跟我老婆商量完了,你这店咱们要了,这几天手头不宽裕,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带银票跟你签约画押,你可千万得给我留着。”
看样这也是个来盘店的,铁鹰听这话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奉山怕他跟人家吵架就拉了他一下袖子,铁鹰没开口孙老板说话了:“您...您都没交定金我怎么给你留...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边说边用眼睛瞟着奉山。
钩子放完了即将收线。
铁鹰问奉山带钱没有,奉山明白铁爷要先把定钱给了,从怀里掏出块银子递给铁鹰,铁鹰一看是碎银子皱了下眉头:"整的。"奉山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摸出一整锭纹银交到铁鹰手上。
铁鹰拿起银子上前两步往柜台上一扔,当啷一声清澈悦耳。然后转身喊奉山出门,最后扔了一句:三日后自己做保付钱交接。
孙老板嘴里喊着把事说清再走,手可已经将银子揣进怀里,后进来那位也扯脖子叫到你不能因为我没带钱就把铺子让给别人。
定钱一交事就算成了,有钱就是体面,用不着那么多废话,两个人都觉得特有面儿。
二人往前走了几步,奉山不知道盘这个店需要多少银两心中没底,问道:"大哥,得多少钱啊?"铁鹰假装盘算一番:"这店面,后头还有宅院,库存的药材,应该还有未收账款,怎么也得一根条子。"
一根条子就是一根金条,石奉山倒吸口凉气,有点贵呀。药铺地处偏僻,宅院的价儿跟城里比不了,再说又没盘点库存谁都不知道药材还剩多少,铁爷张嘴就一根金条不免让奉山起疑。
铁鹰感觉出来价喊的有点高,连忙往回凿巴:"我是说最多一根条子,咱们还得跟他划价呢,别到时候钱没带够,咱们寒惨。"
奉山觉得有理,给铁鹰拿块碎银子让他回家,今天就不一起吃饭了,得赶紧回去跟媳妇说一声,商量商量再筹好钱款。
两人各自回家,洋车到如意胡同口奉山下了车,打发走洋车步入胡同。自己个儿头回开店做买卖什么都不懂,总觉得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低着头边走边核计,忽然有人拉他马褂后摆:"姐夫!救救我!"
啊?!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