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的命运一直多舛,提笔不敢落笔,怕写不好二舅,怕写出真实的二舅,伤痛的往事,不敢触碰,刺痛感扎心的是尊严,落笔总是落泪?一个人的过往,不该全部归究家族的私心无情,一个时代的贫穷,造就一代人命运。一个人的一生荣辱福祸,也是一个社会贫弱困苦的缩影!
三四岁记事起,记得二舅住在地坑窑洞里,院子很大,下雨有收水的水窖,不担心会灌水之灾。正面有二只向阳窑洞,二舅住在右边的屋里,一台黑木柜亮净油光,能渗出人影。二舅喜欢扫扫擦擦,爱干净是舅舅的良好生活习惯,从年轻时候起参加生产队劳动,也是单身一人。
母亲带我去二舅家长住半年,二舅病了,是贪穷农村一种怪病,邪气病,如果二舅这么实在的人,沾上装神弄鬼这种病,打死他也不会做,村里人也不相信,二舅每天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神志不清…因为二舅没上过学堂,太老实的山村乡下人。
我外祖父祖母我都没见面过,照顾二舅的操心事儿,只有我善良的母亲承担起来了。记得一大早,二舅还在梦中,我在炕上小孩儿捣蛋,吵闹了他睡吧,他顺手就打我,母亲正在灶台做饭,还制住不了他,当时我年龄小,跟一个疯人在一起,并没感觉到害怕,只是哭个不停!
待我长大了,后面我问起母亲关于二舅的事,她给我说:舅家村里一个年轻女人用绳子上吊了,也有孩子,丈夫远在部队服役。都是同一个生产队,那天去了很多同村男人去把冤死女人,从绳上落下放在她家屋里床板上,二舅是善良心软的人,当时心里也替死者惋惜,落下伤心泪滴。回到家第二天就疯痴了,冤鬼扑身了,说他是这个死去女人,鼻一把泪一把,诉说着冤孽不公,整个人面黄肌瘦,眼睛泛蓝,好吓人混沌形态…
我记得一个落日的下午,生产队牛马车路上很多,玩耍追逐小孩更多,都是看热闹的人。我大舅三舅同我母亲,还有舅舅家其他自家人,烧着麦秆火把,整个院子都是黑灰飞烟,杀了一只大公鸡,三舅提着无头流血大公鸡,在二舅住的木门上洒着红鸡血,好血腥的场景,我也见过捉鬼的大神,是从临县请来的,他给很多人治好邪气,手握麻绳打鬼的龙鞭,在二舅的院子里,啪啪啪啪的摔打,在二舅的身上用驱邪的桃枝抽打,二舅痛得连哭大叫,黑脸大神不嘴里不停谩骂,让冤死鬼早早离身,脱离尘世念想,去到自己该去的阴间安身,放生人间的二舅,归于平静,生活人间。
到了身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大舅三舅同我父亲,还有捉邪大神,拿着提前准备桃木楔子,还有死鬼穿过鞋子剪成几块(征得死者家属同意),半夜等鬼入睡了,去村外的乱葬岗,提着点煤油马灯照路,找到死者坟墓,从四周用桃木楔子钉着剪好鞋块,永远不让她走出坟墓半步,再祸害人间。也是奇怪,二舅昏睡几日,再后来,慢慢邪气病就脱身了,回归了正常生活。
我开始上小学时,二舅住的地坑窑洞修村道,大队部用推土机回填土方,永远消失在这人世间,连同他遭遇的不幸,一起埋葬在地下,一起翻篇在过往岁月!
后来,二舅住在靠崖土挖好的窑洞屋里,靠左边一孔窑洞塌陷了,二舅住的窑洞里还是放着黑色的擦洗得发亮光木柜,他是爱干净的男人。二舅放面粉的面瓷缺也是亮堂一新,让二舅用湿毛巾擦洗的效果。二舅盛水的水瓮,也是一尘不染,人影晃动!土炕上的被子每天折叠得有棱有角,认人视觉舒适的感觉!二舅屋里的地面也不是砖铺,一年四季用笤帚扫得可以凉擀面,而一尘不染!二舅院子走进去,风吹日晒无落叶,这就是我勤劳善良的二舅父!
二舅一年四季冬夏的衣服,也是我母亲缝缝补补,二舅穿的鞋子是生产队劳作的我大姐,一针一线纳底缝帮,直到二舅过世,这就是亲情的力量!
二舅是个勤劳的人,性格要强的人,平时日用都是自己养几只兔子,二头猪,几只羊补贴家用,秋夏也去山坡挖草药,从不低头借东倒西过日子,这就是我母亲家族兄妹六人的可贵之处,血缘里传承给我们后辈,用之不竭的做人做事品德情操。
二舅与母亲姐弟同胞情深,母亲告诉我,她在刚解放时,生我前面一位哥哥,坐月子中缺吃少药,生活艰苦,乳腺发炎,每当日落西山,痛得眼泪汪汪,二舅当时还是十二三岁孩子,照顾母亲,母亲靠着二舅的背,痛苦能减轻一点,后面乳房胀痛化脓,村里土医生无刀手术,二舅聪明在屋外捡到一个打破的瓷碗,土医生打碎,用瓷片锋利面当做手术刀,划开伤口挤出脓液,敷上草药,好人好报,总算消肿化痛,半个月初愈!
二舅一生也是单身未娶,外祖父祖母过世早,家贫如洗,也许就是命运吧!虽然二舅没钱读书,一生无文化,但他喜欢听收音机,因为他太孤单无助了,收音机是他唯一精神寄托。
我上小学时,听别的同学讲少儿广播,小喇叭节目,有精彩的童话故事。小喇叭节目播出到现在,伴随了近三代人的成长,在一段时间内曾经是中国大陆覆盖面最广、影响最大的一档少儿节目。我当时年幼无知,走七里路去二舅家,借走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二舅二话没说,还在村上代销店给我买了二节新电池,知道我也无钱买,我只记得二舅是很开心,二话没说借给我用了一年多,后面直接就给我兄弟,他自己另外买了一台,二台小收音机样子,至今还记得颜色大小同模样,因为是舅舅的爱,说起眼睛里都是亲情的泪!
二舅过世十年多了,二舅死于非命,我总觉得他的死与我有关,过年时他有病在身,在我家过的年。过完年我远走他乡,他急着也要回家,妻子给他装满过年剩余吃的东西,第二天就传来他过世的噩信,当我见面他时,二舅己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满屋狼藉一片,还有从我家带给几块肉,一袋包好的肉包,我失声痛哭,是什么逼得他走投无路,他给我讲好,天气热了,在街道租房,方便去医院看病,也方便我家人照顾,但镇上的养老院他不习惯,永远不会去的,但我失言了,我为什么送二舅回家?难道不能多住时日吗?
二舅死时,还告诉其他人,让我打开他一生都擦拭得光亮的黑木柜,里面有一生积攒的七千元家当,舅舅把我当儿子看待?我当舅舅是父辈吗?我欠他一条活生生的命!
我第二天就远走他乡,二舅的葬礼我也没有参加,这么多年很少去舅家,但并不代表我不想念那里躺在地下亡灵,我觉得惭悔难当,无脸相看!
我梦见过舅舅一次,他用棍子打我,满脸怒容,正好那几日我无工可打,坐立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不吉利大事,果不其妙,第二天家里电话,老母亲摔倒了,大腿粉碎性骨折,原来是二舅托梦,让我这不孝儿子,快回家照顾母亲,谁说天下无魂灵?亲人之间心灵感应,隔千里之外,也有感知力!
善待亲情,多做善事,才有善报,天下之事,不可违天理!活得心安,就是大福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