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应志刚
亲爱的么么,昨天我在木渎古镇的香溪岸晒了一个下午的太阳。
我是实在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房子和格局,让我想起童年生活的那座老宅院。
现在它早已废弃了,如同我逝去多年的奶奶,我总是绞尽脑汁地回忆当时的点点滴滴,却是徒劳。
就像一只百宝箱,锁着我积攒的财富,偏偏钥匙找不见了。
今天我却是如此的欢喜,在这座古镇的西岸,我找到了暌违已久的记忆。
靠着上回等你的初见书房,有座叫作鱼米纪的饭肆,格栅的老木门一爿爿对闭着,客人进出的时候,会发出一阵阵吱吱呀呀的动静。
我闭着眼睛,坐在门外的茶座,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慰籍。天是难得的蓝,有风吹过边上的紫竹林,沙沙作响。
我自然是在风吹不到的拐角,听着木门的吱呀声,幸福的几乎要睡着。
“阿囡阿囡,刚刚炒好的香瓜子,咪道交关赞睐”,奶奶的围兜里兜了一捧瓜子,从里抓了一把放进我的衣兜,又折身回去忙碌。
老松木的格栅档门,弹簧似的晃了一阵,吱吱呀呀吵个不歇。
我在阳光最热烈的墙根,半躺在竹椅上,垫着奶奶手纳的棉垫子,那种富贵的大红,喜气洋洋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
嗑着瓜子,我却又不满足,嚷嚷着,“阿娘!阿娘!脚骨冰刮冷!”
木门又开始吱呀作响,奶奶提着铜质的脚炉出来,炉盖密麻麻的孔眼里还冒着缕缕的青烟,必定是刚从灶膛掏出的炭火,在阳光里生机勃勃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奶奶把脚炉放在一边,蹲下身帮我脱掉脚上的棉皮鞋,嘴里念叨着,“哦呦,脚骨是冷额”。
捧了我的脚放进怀里捂着,又笑着对我说:“城里厢买来的鞋子就是不保暖,过两日阿娘做双擦呱新的棉鞋给阿囡穿。”
捂了好长一会,奶奶取下围兜把我的脚裹住,放在已经散尽了青烟的脚炉上,脚底心很快就感觉到一股麻酥酥的热量升腾起来。
“先生!先生!给你个手炉捂捂手”,鱼米纪的小妹端了个手炉出来。
我舒服地挪了挪身子,把手从袖管里伸了出来,接过棉垫子包裹的这个小铜炉。
记忆的情绪已经泛滥,这个小手炉里面灌的是热水,我尤是贪心不足地心思,这岂能比得上奶奶烧炭的脚炉?
但这一捧温暖实实在在端在手心,却又将百宝箱里的记忆一点一滴掏将出来。
我突然惊喜于这只小手炉的引诱。
奶奶去央求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她一两只空的吊针瓶子,透亮的玻璃瓶子灌入滚烫的开水,套上橡皮塞子,寒冬山村里的被窝,也就不再冰冷。
原本入睡前,奶奶是会用棉毯包裹了脚炉子塞入被窝的,直到有一天,村里传出谁家的脚炉引燃了被窝,烧掉了一片祖宅的事故后,奶奶自此再也不敢。
用她的话说:“屋子烧掉了重新好盖的,阿囡有点事体,这日脚就不能过了!”
只是我依旧怀念奶奶的脚炉,它不但给予我度过童年寒冬的温暖,更给了我有关美食的顽固印记。
炭火烧到一半尚不需要添料的时候,丢进几块年糕片,拨拉着用炭块包裹起来,不到一分钟,就膨胀成蚕茧一般胖嘟嘟又焦中透香的美味,塞进嘴里又香又酥,几乎成为童年最大的乐趣。
而味蕾的印记又是那么的顽固。其实现在想来,那味道真的无法匹敌现今的任何一种零食。
但正如张爱玲一样,因为胡兰成烤了一次白果给她吃,自此爱上了那种甜中带苦的味道。
人生不也如此么?因为奶奶,我的人生再也难以抹去浙东那座小山村的记忆。
因为你,亲爱的么么,因为你说过要与我在古镇的夕阳下拥抱,自此,我再也走不出这一条条古朴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