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9*24

  真正的离别是不忍想象的

我一直不想上大学有一个原因，我怕等我走远了再回来有些人可能就不在了，有些事只是稍微想一想就会让人心如刀绞。

  前几年我最爱的姥姥被查出了乳腺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最害怕的事就变成了怕她离开我。奶奶一开始就不喜欢我的妈妈，喜欢一个叫小娟的女人并希望小娟能和爸爸结婚，所以等我出生后她就更不喜欢我妈妈了，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是男孩子，妈妈那些年是不是不用那么辛苦。最后，妈妈带着年幼的我回了娘家。

  姥姥不喜欢小孩子，非常不喜欢，她喜欢安静，所以姥爷离世多年，她还是自己生活，但是我是例外，可能是因为我也是个安静的孩子。我至今记得有一天晚上十点多了，我说了一句想吃炸薯片，姥姥立马起身去做，妈妈拦不住她就说我不懂事，我确实觉得自己不懂事，那年也六七岁了，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想到姥姥真的那么宠着我，这也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炸薯片。

  高三的时候每周周末姥姥都会请我和妹妹吃抻面或者麻辣烫，姥姥喜欢吃麻辣烫她说里面有青菜，她不愿意吃米线因为她不吃鱼丸不吃牛肉，最主要的还是里面的青菜太少了，但是我们终于吃腻了，后来妹妹因为补课也不去了，就剩我和姥姥两个人，有的时候我就找借口不去，很少因为真的有事，我还总是向朋友埋怨，以至于后来一说吃饭他就会问我：是抻面吗？后来有一天妈妈跟我说，你姥姥自己生活很没意思，和你们一起吃吃麻辣烫是她少有的乐趣。那时候我就要上大学走了，才突然意识到我好自私，什么的只想到自己而已。

  姥姥特爱打麻将，每天雷打不动的工作就是到食品街里面的小胡同打麻将，她爱安静所以在一个小房间，里面只有一桌，每天差不多都是那几个老年人凑到一起玩，我们就总是问她，老太太，今天赢多少钱啊？她就会回答，赢啥钱啊，输了好几天了，或者笑着告诉我们赢了多少。然后我就想我们又可以去吃麻辣烫了。

  后来，姥姥的病越来越严重，她右边的乳房的硬块越来越大，而且发热，最要命的是疼，可是姥姥一向坚韧，她从不向别人说疼，其实我们都知道。姥姥年轻时候受了很多苦，做的工作都是男人的力气活，砸坏过脚面，摔坏过腿，身上大多都受过伤，还有就是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她的右手三根手指已经不好用了，握不了拳头，而且两只手都用不上力气，妈妈隔三差五就去前楼姥姥家洗洗衣服毛巾，扫扫地什么的。

  去年过年我们在姥姥家住，姥姥从壁橱里拿出了一个大黑袋子，说给我们看看她的寿衣，我一听就不行了，眼泪立马掉了下来，忍都忍不住，姥姥跟我解释说，这寿衣每年过年的时候穿穿好，可是当我看到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时，我就想像出一个画面，就不敢再想象了。

  有一天我们约好一起出去吃东西，我们在厨房的窗户看到姥姥站在门洞里往这边看，大舅妈说了一句，怎么看着有点脱相了。我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也看了一眼，可能是因为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姥姥的脸很苍白，我觉得更害怕了，离别越来越近。

  刚才爸爸给我发信息说今天是爷爷的生日让我给爷爷打个电话，电话通了之后那边很吵根本听不清，过了一分多钟那边才安静了下来，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就挂了，还是因为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出您身体最近怎么样这样的话，挂了电话我的脑海出现这样一个画面，爷爷拿着手机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动，从卧室里走到楼道里就为了和小孙女说几句话，突然很感动。

  有很多事不论你多么害怕，它总会发生的，害怕只是会让你徒增伤悲，既然这样还不如珍惜我们所拥有的现在。

  过去了一年多，我又看到我写的这些东西，心情很复杂。

  这个时候我的姥姥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她是穿着自己准备的寿衣离开的。这也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看着我最爱的亲人离开。

  癌症手术后转移到全身，骨癌有多疼，我体会不到，但它却会让我流泪。

  因为疾病，她变得骨瘦如柴，眼窝深深陷下去，眼睛里毫无光彩。我那时选择了逃避，不想去看她，不敢去看她。直到她忘了我，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说，这是谁啊？

  我不配拥有她对我的爱，我不知道我那时为什么那么不是人，只会在她身旁坐着玩手机，我不能原谅自己，甚至想死。

  我不愿想起我儿时吃的美味都是她捡废品换来的；不愿想起十几年的早餐和水果都是她买好送到我家；不愿想起她不听劝阻，满桌的孩子只给我夹菜；不愿想起新年的糖果，先由我挑选；不愿意想起她忍着病痛，为我做的一切一切...

  现在偶尔会梦到她，还是健康的样子。

  想她。

  很想。

  不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