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刚住进南京的时候,我发现了我很喜欢的落地窗,那时候南京的天空是灰色的,好像被泼了一点点的灰色颜料一样。一切都很模糊。
这是我在南京四十层的酒店稀里糊涂地包括志愿的时候拍的照片。谢谢老天听到了我们的愿望。
正文:
南京是我高考之后,去的第一个城市。那个时候,我刚好在报志愿,于是,我很生气我爸爸非要我去那里玩。
但是,到了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冥冥中有人死活要我去那里。
我高考的时候发挥的很糟糕,我妈妈说,当她站在大巴车外边,看着那辆塞满高考生的大巴慢慢拧进校园的时候,我坐在最后边靠窗子的位置,脸皱成一团,她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我眼睛里面的眼泪亮的突兀的时候,那辆看起来和空旷的校园格格不入的巨型旅游大巴车好像扎在她心上一样。
所以,我根本无心去玩。因为成绩出来之后,我也只是过了一本线几十分而已,再加上自招失败,我拼命想要去大城市读书的愿望似乎一下子落空。我忽然幼稚地觉得,这个该死的分数限制了我的一切。无论是过去的努力,还是未来的可能。
在去南京的大巴车上,我的妈妈一直在逗我开心,她说,“你看啊,你看南方的树真绿呀,哎呀呀,夏天真是来了。真好啊。”我看了一眼窗外,除了绿色什么也看不到,“我那么想去南方读书,现在不可能了吧。”“不会的,可以再考研嘛。”我忽然爆发:“读研?我就多老了?开玩笑吗,我不想读研。”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直到,直到我们到达南京。
南京和普通的城市没有什么两样,当时住的宾馆很好,叫做香格里拉,可能是名字里面有个香字,所以整个宾馆都是香的,即使冷气开的很足,我也总是昏昏欲睡,几乎是整天蹲在宾馆里面,哪里也不去。当时在二十几层,房间有很大很大的落地窗。很大,几乎占据了正面南墙,让人有一种悬空的错觉,可惜外边是灰色的,就连微微的灯光都埋在灰色的雾气里面。
过了两天,爸爸妈妈出去玩了,我告诉他们我要自己出去逛逛,她们很高兴地给我了钱。我背了一个书包,但是什么都没装,晃晃荡荡地就出去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那天的南京天气特别好,阳光大概是透过那些灰色全部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惊讶地让我睁不开眼睛。这个城市和很多南方城市一样,水很多,穿插在高楼大厦之间,像是绿洲,而,南京的水,大多泛着光芒,无论是那天我看的宾馆前边的湖水,还是,晚上夫子庙晚上飘着灯光的河水。
有一种古代才有的繁华和安静交加的感觉。
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学会百度地图这种神奇的东西,于是,我只是握着一张在大巴站捡到的旅游宣传图。可能是为了刺激自己,我选择了去南京大学看一看。在公交站点,我有点分不清鼓楼校区还是什么校区,该坐那个方向的公交车。我向来不喜欢打车,不知道为什么,出租车总是给我一种慌慌张张,急急忙忙赶时间的感觉。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到底要不要向周围的人询问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到底要怎么走。当时公交站有很多的人,拎着蔬菜的老人,埋头玩手机的孩子,打电话的上班族,形形色色的人,几乎包揽了这个社会大部分阶层。我一直躲躲闪闪地不敢向前去问,再加上,南方话真的很难明白,他们的话又总是讲的很快。
最后,大概也是冥冥中,我鼓起勇气问一个和我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她大致老一些,穿着普通,普通的烫发,普通的褂子,到现在我都忘记她的模样了,但是,我又总觉得,遇到的善良的老妇人都是她的模样。
我说,“阿姨,请问,南京大学鼓楼校区该坐那哪辆公交呢?”那个阿姨果然不会说普通话,吧啦吧啦说了很久,然后又捂着嘴巴笑,把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喊了过来,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问那些年轻人。然后,那个高个子的男人走了过来,我有点害怕,那个男人头发微卷,因为天热,头发似乎焦了一样贴在他的黑色的皮肤上,他个子很高 又瘦得很,整个人像是纸板一样,更糟的是,我也听不明白他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一脸迷茫,那个阿姨笑着拍那个男人,然后自己把语速放慢,我才听懂,大致要坐三十几路,然后再走一个路口就可以了。
我很快道谢,然后阿姨告诉我,他们也坐这班车,我就笑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她问我,“自己来的南京吗?”因为想要快点结束对话,也是因为想要尽量少交流,我点了点头,但是,她又追问:“哎呀,那有亲戚在南京吗?”我说,:“是的。”她笑嘻嘻地说,“想要来南京大学读书呀。”我一听到这几个字,离开假装自己还是拥有未知的无限的未来一样,热情地说:“是啊,得很努力吧。”然后,她很热情地告诉我,在南京本地考这个也很难,然后讲了很多关于这个大学的东西。
我好像即将上路的,对前方充满希望的高中生一样,可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已经失败。
我们上车的时候,她忽然拉住我的包,告诉我,我的包没拉上,我条件反射一样,下意识地拿下来书包,她跟我说,“南京有很多坏人的,不认识的人不要讲话。”
忽然之间,我们似乎很熟悉了的模样。这句话,没有一点毛病。
她很细心地帮我背上包。我们一起上了车,很快被人流冲散了。
我在她说的那个站点下来车,几乎是顺着人流冲下去。
南京太大了。在那个十字路,我背着包,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太阳把阳光狠狠地摔在你的脸上,一切都那么清晰,清晰的可怕,成排的汽车,似乎都闪着光芒,拥挤的人群,和各种横冲直撞的自行车交杂。那些广告牌,就像马上要砸到你的脸上一样,就这样,我忽然感到陌生和害怕。
忽然,我听到有人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那个声音是喊我的。我回过头,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就是我坐的那一辆,每个人的脸都贴在窗户上,疲惫的几乎完全相同。
她和那个叔叔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大声喊着:“姑娘,不要过马路,往东走。”
我赶紧从人行道上下来,往后退,他们也被公交车带向了我相反的方向。但是,我清楚地看到,阿姨笑的很开心,他们拼命地向我挥手。
我连声再见也没有说 。
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好,我坐在南京大学的树荫下看那些男孩子打球。他们挥洒汗水的样子很好看。
我鼻子一酸,忽然捂着眼睛哭了。我最后都没有和她说一声再见,而是全程说冷漠的谢谢。
我总是很想她,她挥手和我再见,告诉我,该往那里走。我不知道她记不记得有一个小姑娘 告诉她,她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考南京大学。
最后,在香格里拉酒店四十层的小图书馆,我和爸爸妈妈报考了我的志愿。
那是,我妈妈很想我读的一个大学,而我,对它一无所知。
大概是,四十层的力量,距离天空太近了,妈妈的愿望实现了。我被这所大学录取了,去了这个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
我只去过一次南京,它却偏偏承载了我的命运。它却偏偏有我忘不掉的陌生人。
可能都是冥冥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