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三五成群的雁阵在近旁低洼湿漉的绿洲上悠闲地觅食;不远的沙丘上,一只驼队正摇曳婀娜地走来。
烈日余晖下,随着肚子和驼峰的一起一伏,一股股白烟争相从骆驼的口鼻中冲出,在驼队的上方跳起舞来。它们脚下,黄沙涌动得越来越快,一浪接过一浪,险些让这些勤劳朴实的“汉子们”摔个跟头。
多么熟悉的一幕:黄昏的律动又上演了,沙海又要开始它的吟唱了。
风走了,沙走了,沙尘暴也随之而去了,奔波迁徙的驼群流泪了。从乡村到都市,从都市到绿洲,从绿洲到沙海,从沙海到苍穹……过往反复的商旅啊,呼号翱翔的鹰隼啊,你们寂寞吗?我知道你们还会继续,即使我为你们悲哀。
去你们的天辽地阔吧,我要在偏僻的角落,不是永久的安顿,只是暂时地歇歇脚,你们知道的,我和你们是一丘之貉。
你们有天堂吗?我们有天堂吗?不,那该死的乌托邦都只存在我们日渐干涸的眼神和源源不断的口水里,我们称之为完美。完美与谁为伴,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尽管他看起来健硕,尽管她看起来婀娜,尽管他们看起来完美无缺,但那毕竟是梦,是幻,是我们得不到的精神寄托。
不管你露骨搔姿,还是假面绰约,我的眼神都只在暗夜中慢慢消沉,你的完美与我无关,我正在祭奠我逝去的向导。
每一头骆驼的成长必经历一番鞭策和风沙磨打,鲁钝负重的生灵只有这样才会走向征服的大道。向导的耐性,向导的疾言厉色,在狂狷的时空中逐渐变得凌厉而璀璨。直到有一天我也变成向导,或许才能完全读懂你的叹息和暴走。
现在你走出了沙漠,走出了骆驼的领地,尽管你知道它还没有扛沙卷风的能耐,但你毅然决然地走了,走进绿洲?走进都市?应该是走向你的苍穹了吧!
当沙漠之鹰撩起一阵风沙,完美的他们应该会站起身并为之雀跃吧!因为那是他们自以为是的同伴,一样健硕,一样婀娜,一样骄傲。但我站不起身,我还在祭奠我的向导。
沙漠之鹰应该会教导完美的孩子们怎样飞翔,怎样走向五彩斑斓的苍穹,只留下那头蜷缩在角落的笨驼。绚烂的天空不允许破碎的身影,即使天有空缺,破碎弥补空缺,还是破碎。
正当如此,完美的人们走向了“完美”,破碎的人在破碎的风沙中破碎漫步,你看见那头屹立在风沙之巅的笨驼了吗?多么单调,多么羸弱,如果你不瞎的话,应该看得出他并不寂寞。
远方的天一片红了,红云下的村庄渐渐亮起灯了,啊!荒漠就要到头了吗?我正逐渐爱上这破碎。
我不恨“完美”,我说过我和他们是一丘之貉,但我不爱他们完美的方式和信仰。我们一起从长安出发,一起从西藏出发,一起从古代出发,一起从现代出发,我们抓了同样的风,我们握了同样的沙,却选了不一样的步伐。
你们选择了朝阳,选择了余晖,选择了万人朝拜;而我选择了月亮,选择了清辉,选择了踽踽独行。你们选择了应有尽有,我选择了一无所有。
所以你们放纵、狂欢、肆无忌惮,而我变回了那头笨驼。